林宵和苏晚晴的身影,消失在村道尽头的黑暗中,留下王跛子独自守在钱寡婆那死寂的小院里。
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扑人。屋里,钱寡婆蜷缩在炕角的啜泣声已经微弱下去,变成了时断时续的、压抑的抽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困兽。
王跛子没有进屋去打扰她。他拖过墙根一个磨得光滑的小板凳,一屁股坐在了正屋门口,背靠着冰凉的门框。他没有点灯,就这么沉默地坐在黑暗里,只有手里那杆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那张布满风霜、此刻却异常沉静的脸。
他平时是个急性子,嗓门大,脾气爆,一点就着。可此刻,坐在这危机四伏的寂静里,听着身后老姐妹那绝望的呜咽,他心头那股惯常的焦躁和怒火,反而奇异地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东西。
他用力嘬了一口旱烟,辛辣的烟气灌满胸腔,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思绪。
七天。
只有七天。
钱寡婆那充满恐惧的呓语,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脑子里。
“钉子……在叫……”
“快了……就快了……”
“月亮最圆最暗的时候……”
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道术术语,什么“饲鬼桩”,什么“百鬼夜行”,他听着就头皮发麻。但他听得懂“快乐”这两个字。听得懂钱寡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不是吓唬人。那是真的。大难,真的要临头了。
他想起了林宵那小子。年纪不大,眼神却像狼一样狠,带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头。还有苏晚晴那丫头,看着文文弱弱,关键时刻比男人还硬气。他们俩,是村里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尖刀。
可光有尖刀不够。还得有顶得住的门板,有砸得碎硬骨头的锤头。他王跛子,就是这门板,这锤头。
他又想起了周聋子。那个老哑巴,平时屁都放不出一个,关键时刻,却能用那种吓死人的方式,指出一条明路。还有炕角那个哭得快断气的钱寡婆,一辈子守着这破村子,临老了,却被吓得魂不附体。
都是老伙计了。一起在这片土地上刨食吃,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如今,村子成了这副鬼样子,老伙计们一个个倒下……
一股混杂着悲凉、愤怒和不甘的情绪,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涌动。他狠狠地将烟锅磕在鞋底上,溅起几点火星。
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王跛子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一条不怕死的硬命。以前打架斗狠,是为了争一口吃的,争一口气。现在,他要争的,是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是这村里还喘着气的、老老少少几百口人的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后山那片黑黢黢的轮廓。那里,藏着那根要命的“钉子”。
拔掉它!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烧起来,越来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