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深处,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由无数痛苦记忆和怨气交织而成的……画面。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孤独地站在这口井边,哭得撕心裂肺。她的父母,被当做祭品,沉入了这口井里。她被村里人视为不祥,没人敢靠近。她只能抱着膝盖,对着这口养育了她、也吞噬了她全家的井,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这个小女孩,是李阿婆的孙女。
这口井,承载了太多……不该由它承载的、属于凡人的、最纯粹的……悲欢离合!
所以,当这口井被强行封堵,当它赖以生存的怨气被切断,它所发出的悲鸣,不仅仅是一个邪阵的哀嚎,更夹杂着无数凡人被强行拖入这场恐怖献祭的……集体痛苦记忆!
“呃啊啊啊——!”
林宵的意识体,发出了痛苦的咆哮!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纯粹的情感冲击给撕裂了!这已经超出了道术的范畴,这是……直击灵魂的情感攻击!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他强忍着灵魂的撕裂感,将自己的神魂,死死地固定在井壁之上,任由那股痛苦的洪流冲刷,却不退缩,不逃避!
他要适应!他要掌控!这口井,连同它所有的痛苦与怨念,都将成为他……最强大的武器!
……
裂谷底部。
王跛子和钱寡婆,正焦急地在井边搜寻。
“怪了,刚才明明听到井里有动静,怎么现在又没声了?”王跛子挠着头,满脸困惑。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钱寡婆脸色苍白,她蹲在井边,眉头紧锁,“我感觉……这口井,好像……活过来了。”
“活过来?”王跛子一愣。
“嘘!”钱寡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你听……”
两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起初,什么都没有。
但渐渐地,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充满了悲伤,听得人心头发酸,鼻子发堵。
“这……这是什么声音?”王跛子皱起了眉头,感觉心里堵得慌。
钱寡婆的脸色,却变得无比凝重。
她死死地盯着那口黑漆漆的井口,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明悟。
“是……是这口井在哭。”她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缓缓说道,“它在……为自己的命,哭。”
“什么?”王跛子没听懂。
钱寡婆猛地站起身,看向一旁同样满心困惑的村民,厉声喝道:“都别看了!快走!这口井,现在……是活的!”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从村民中传来。
“钱……钱仙姑……”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村里的人都叫他“村老”。
“村老,您怎么也来了?”钱寡婆问道。
村老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口井,眼中满是悲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村西头,那棵……那棵枯槐树,哭了……哭得……可伤心了……”
枯槐树?
王跛子和钱寡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村西那棵枯槐,早就死了,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树干,风吹过,只会发出“呜呜”的声响,跟哭声没什么两样。
“一个梦而已,村老您别多想。”钱寡婆安慰道。
“不……不是梦!”村老连连摇头,神情激动,“我听出来了!那哭声,跟这井里的哭声,是一样的!”
“这井,和那棵老槐树,有关系?!”王跛子惊呼出声。
“何止是有关系……”钱寡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想起了自己守魂人生涯中,看过的一些古籍残卷。
“龙脊山,地脉如龙。这口井,是龙尾,是锁龙之穴,用来镇压地底阴邪。而那棵村西的百年枯槐,恰恰长在……龙睛之位!”
“龙被锁,睛在泣!”
钱寡婆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骇然:“我们堵住了龙尾,锁住了地脉,却忘了……龙睛还在!它在为龙之将死,而……悲鸣!”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王跛子和所有村民头上。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恐怖存在!
就在这时,村西的方向,那阵若有若无的、如同哭泣般的风声,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呜呜……哇……”
那哭声,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直接飘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包括那些原本不信鬼神的年轻村民,都忍不住感到一阵心头发酸,眼眶发热。仿佛那哭声里,藏着他们每个人心中,最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委屈。
整个黑水村,在这一夜,被一棵枯树的哭声,笼罩在了一片无边的……悲伤与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