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雨欲来(2 / 2)

“屁的山洪!”王叔啐了一口,烟灰星子溅出来,“咱们这山里的龙王爷都搬家喽!你是不知道,后山那条溪沟子,以前清亮得能见底,鱼多得拿盆舀!这半年,翻白肚的死鱼漂得一层一层,臭气熏天!井水更怪,烧开了喝,喉咙眼都刺得慌!村里老人都说……”他忽然住了口,透过后视镜警惕地瞄了林宵一眼,含糊道:“说啥旱魃要出世了呗!”

林宵的心沉了沉。他想起了那个电话,爷爷最后那句含糊不清的叹息:“……水走了根……”。那时只当是老人说糊涂话。

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林宵扶住旁边的鸡笼,指尖传来滑腻冰冷的触感。

“王庄到了!”王叔吼了一嗓子,把车停在一个挂着块半掉不掉的木牌——“王庄小卖部”——的破院子门口。

小卖部更像个废墟。窗户玻璃碎了大半,拿硬纸板胡乱塞着。门口泥地上一摊黏腻发黑的水渍,几只苍蝇嗡嗡地盘旋。

王叔跳下车,熟门熟路地推开半扇吱呀作响的破门钻进去,吆喝着:“来两条大丰收!”

林宵跟着下车透气。空气里那股闷热和土腥味更重了,还裹着一股隐约的腐败气息。他没靠近那摊黑水,目光扫过小卖部斑驳泥墙上的水印线。印子离地足有一米多高,深褐色的,像是什么脏水漫过又退走留下的痕,看得人心里发毛。旁边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四个褪了色的大字“高——危——禁——止”,那个“禁”字被一道深刻的抓痕贯穿。

墙角蹲着个老汉,缩成一团,抽着烟袋锅子。看见林宵,他翻起浑浊的眼皮,目光死气沉沉地黏在他脸上,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含糊的音节:“林家……来收债的?”

林宵没听清,也不想搭理。老汉又低了头,吧嗒吧嗒抽烟,烟雾缭绕里,像块枯朽的树墩。

“拿着!”王叔出来了,甩给林宵一包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子,自己叼着根刚点上烟。他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一小桶深褐色的液体塞给林宵,“还有这个!”

一股浓烈呛鼻的硫磺味儿直冲鼻腔。

“雄黄酒?”林宵皱着眉。

“啧,让你提着就提着!管它是雄黄还是狗血!”王叔不耐烦地挥挥手,狠狠吸了口烟,火光明灭,映得他眼底有些异样。“进了前面的山道,万事……小心点!”他凑近了些,烟味儿混合着他身上的汗酸气喷在林宵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尤其是……看见水!”

“看见水怎么了?”林宵追问。

王叔眼神躲闪了一下,猛地把烟头掐灭在车斗上:“没啥!老辈人讲究呗!走了走了!天黑前得把你送到岔口!”他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林宵弄上车。

车再次发动,冲进一条窄得仅容一车通过的山道。路边的杂草灌木疯长,枝条像鬼手似的抽打着车身,发出“噼啪”的闷响。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两旁陡峭的山壁把天空割成一条惨淡的铅灰色缝隙。风吹过山谷,带着呜咽的回音,吹在身上那股湿冷劲更足了,刺得骨头缝都发凉。

又走了一段,车在一个拐弯处猛地停住。

前面,路塌了。

一大片裹着湿泥的碎石混杂着折断的灌木树枝,彻底封死了去路。那泥浆还新鲜得很,散发出浓重的土腥味儿,像刚被人翻开的坟茔。塌方的土坡上,几棵碗口粗的树东倒西歪,露出的树根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断的,惨白惨白的茬口。更诡异的是,就在那堆湿漉漉的碎石旁边,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牌,红色的警告大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瘆人:

“前方滑坡塌方危险路段!绕行!!!”

血红的感叹号下,是几行小字标示的绕行路线图——那箭头指向的,根本不是什么正路,而是一条隐没在更浓密、更幽暗杂木林里的土道,窄得连这辆三轮都难以通行,像是条被强行踩出来的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