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的颠簸声里,林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荒坡野岭,眼皮越来越沉。
叮——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阿牛发来的消息:村头老槐树倒了,砸了半间牛棚。
林宵揉了揉眼睛,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回复:知道了,等我回去。
放下手机时,他瞥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二十二岁的脸,眼尾还带着未褪的学生气,可此刻眼底却蒙着层说不出的疲惫。
后生仔,又看手机呢?前排的老太太突然转过脸,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
林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就看个消息。
老太太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你爷爷活着那会儿,也爱摆弄那铁盒子。
林宵心里一下。
啥铁盒子?他脱口而出。
老太太没接话,反而哼起小调:竹篾青,草药香,老槐树下埋月光...
车厢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可林宵却听出了几分诡异。他摸了摸兜里的钥匙串——那串爷爷生前用的铜钥匙,此刻正贴着他大腿发烫。
记忆突然被扯回十岁那年。
梅雨季的傍晚,雨丝像牛毛似的黏在青瓦上。林宵蹲在堂屋门槛上,看爷爷蹲在八仙桌前编竹篮。
爷爷的手很巧,竹篾在他手里翻飞,不一会儿就编出个圆滚滚的篮身。可林宵不敢靠近,因为爷爷身上总带着股怪味——不是竹子的清香,也不是草药的苦,倒像是...烧糊的香烛。
小宵,过来。爷爷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竹片。
林宵缩了缩脖子,磨蹭着挪过去。爷爷抬手指了指桌角的竹篾堆:挑根最直的,给我递过来。
他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竹篾,就被爷爷狠狠拍开。
手凉成冰坨子,拿不住东西。爷爷嘟囔着,自己抓起根竹篾,跟你爹一个德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林宵抿着嘴不说话。他爹在他三岁时就没了,爷爷从没提过爹的事,只说他死在外面。
去灶房把艾草罐端来。爷爷有命令。
林宵踮着脚往灶房跑,艾草的苦香混着灶膛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他端着陶罐回来时,看见爷爷正用竹篾编个小盒子,盒盖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这是给你的。爷爷把盒子塞到他手里,等你十六岁,打开看看。
林宵摸着盒盖上的刻痕,突然问:爷爷,你为啥总烧香烛?
爷爷的手顿了顿,竹篾在指尖绞成一团:驱邪。
林宵歪头,村里王奶奶说,后山有不干净东西。
爷爷的脸色突然沉下来,竹篾地断成两截:小孩子家,少听那些胡话。
那天晚上,林宵在阁楼翻出个旧木箱。箱底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阿芸 1982——那是爷爷年轻时的字迹。
他正盯着照片发愣,楼下传来爷爷的咳嗽声。林宵赶紧把箱子塞回床底,跑下楼时,看见爷爷正对着香案烧黄纸,火苗舔着纸边,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爷爷,你在烧啥?林宵问。
爷爷没回头:给你爹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