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件……他说……零件……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最血腥、最可怕的画面。陈默……不!
陈诺怎么找到他们的?他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是王强反水了?还是陈默他们中途就被拦截了?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疯狂涌现,几乎要将我吞噬。
去,还是不去?
这明显是一个陷阱。陈诺的目标从来就不止陈默一个,他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我去了,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是不去……陈默会死。我毫不怀疑陈诺的残忍,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不能让他死。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必须去!
报警?陈诺的警告言犹在耳。我不敢拿陈默的生命去赌。
我一个人去。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一种奇异的、近乎绝望的冷静反而取代了之前的慌乱。我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除了手机和一点现金,我找到了一把陈默留下的、小巧但锋利的瑞士军刀,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融入了S市沉沉的夜色之中。
城西废弃的第三纺织厂,是这座城市工业化进程中的一个疮疤,荒废多年,周围人烟稀少。出租车司机在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就把我放下了,眼神里带着一丝戒备和好奇。
“姑娘,这么晚去那儿干嘛?那地方邪乎得很。”
我没回答,付了钱,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废弃建筑群。
夜风呼啸,吹动着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窃窃私语。巨大的厂房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匍匐的怪兽,窗户大多破损,像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我的闯入。
(三十五)
厂区内部更是破败不堪,地面上散落着碎砖头和生锈的机器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铁锈的腥味。我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每一步都踩在心脏跳动的节拍上。
“我到了!”我对着空旷的厂房大喊,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回响,更显得此地空旷死寂,“陈诺!我来了!你在哪儿?陈默呢?”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穿过破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我紧紧握着口袋里的瑞士军刀,手心全是冷汗。我知道,他一定在某个暗处看着我,像玩弄猎物的猫,享受着我恐惧的过程。
我继续往里走,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当年主车间的地方。空间更为开阔,屋顶很高,一些废弃的纺织机像巨大的骷髅骨架般 silent 矗立着。
突然,正前方的高处,一盏功率巨大的探照灯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如同利剑,瞬间将车间中央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让我无所遁形。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一个慢条斯理的鼓掌声从灯光来源的方向传来。
“真是感人啊,宝宝。”陈诺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你还真敢一个人来。”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勉强看清探照灯旁边的一个钢铁平台上,站着一个人影,正是陈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脸上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胜券在握的微笑。
“陈默呢?!”我无视他的嘲讽,厉声问道。
“别急嘛。”陈诺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车间侧面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两个身材魁梧、面容不善的男人推搡着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陈默!
他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布团,脸上有淤青,衣服也凌乱不堪,显然经历过挣扎和殴打。他看到我,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焦急、愤怒和担忧,拼命地对我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默!”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想要冲过去,却被陈诺的声音制止。
“站住!”陈诺的声音冷了下来,“再往前一步,我可不能保证我手下的人会做出什么。”
我硬生生停住脚步,死死地盯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陈诺从高处俯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满足感,“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清理掉不该存在的……垃圾。”
他的目光扫过陈默,如同看一件废弃物。
“你疯了,陈诺!”我看着他,感觉浑身发冷,“他是你亲哥哥!”
“哥哥?”陈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在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比我好!父母的夸奖,老师的青睐,朋友的围绕……最后,连你也是他的!凭什么?!就因为他比我早出生几分钟?”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脸上温和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
“我那么努力,我哪里比不上他?!可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他!就连‘死’了,他还能让你念念不忘!”他指着我,又指向陈默,“我受够了活在他的阴影下!我把他的一切都夺过来,模仿他,成为他,甚至……超越他!我比他更配拥有你,拥有这一切!”
他喘着气,眼神狂热而偏执:“可是你们……你们偏偏要破坏这一切!你们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不肯乖乖地待在你们该待的地方?!”
“该待的地方?”我感到一阵荒谬的悲凉,“像陈默一样‘死’去?还是像我一样,被你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操控,活在虚假的记忆里?陈诺,你醒醒吧!你所谓的‘爱’,根本就是病态的占有和嫉妒!”
“你闭嘴!”陈诺厉声喝道,脸色阴沉得可怕,“你懂什么?!我对你的才是真正的爱!我为了得到你,谋划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可他呢?他除了会装出一副阳光善良的样子,他还会什么?他甚至是个挪用公款的罪犯!”
他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将陈默最不堪的过去也吼了出来。
陈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你呢?”我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你杀人,你伪造现场,你欺骗所有人,你甚至现在还想杀了我!你比他更肮脏,更可怕!”
陈诺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忽然,他脸上的狂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极致的冷静。
“你说得对。”他轻轻地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所以,为了不让这些肮脏的事情泄露出去,为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有些扫尾工作,必须做干净。”
他对着那两个架着陈默的男人,做了一个手势。
“处理掉。”
(三十六)
“不——!”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朝着陈默的方向冲去。
那两个男人得到指令,脸上露出狞笑,其中一人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陈默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警察!不许动!”
一声洪亮的厉喝如同惊雷,在车间入口处炸响!紧接着,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射了进来,精准地笼罩住了陈诺和他手下的位置!
几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了现场!
那名持刀的男人动作一僵,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另一个男人也瞬间傻眼,被冲上来的警察轻易制服。
高处的陈诺脸色骤变,他显然没料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他下意识地想跑,但探照灯将他所在的位置暴露无遗,两名警察已经迅速沿着钢架攀爬而上。
“你们怎么……”我惊魂未定,看着突然出现的警察,又惊又喜。
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到我身边,是阿杰!他脸上带着擦伤,但眼神明亮而急切。
“嫂子!你没事吧?”他快速说道,“默哥之前联系我,说了他的计划和可能的风险,让我如果联系不上他,就在特定时间带警察来这个备用地点接应!我们刚到附近就听到你的喊声……”
原来陈默早有准备!他并不是毫无计划地冒险!他留了后手!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庆幸。
这时,警察已经将陈诺从高处带了下来,给他戴上了手铐。他脸色灰败,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和被警察解救下来的陈默,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陈默嘴里的布团被取出,他咳嗽了几声,立刻看向我,声音沙哑而焦急:“晚晚,你没事吧?”
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他,泪水终于决堤:“我没事……你吓死我了……”
我们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心跳和体温,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之前所有的恐惧、委屈交织在一起。
“陈诺,”一位看似带队的老刑警走到陈诺面前,神色严肃,“现在我们以涉嫌故意杀人罪、保险诈骗罪(未遂)、非法拘禁等罪名逮捕你。王强我们已经找到了,他提供了对你非常不利的证词和证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诺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最后定格在陈默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仇恨,有失败的不甘,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而诡异的笑容,没有说话。
警车呼啸着带走了陈诺。这个精心编织了巨大骗局,差点将我们人生彻底摧毁的男人,终于落入了法网。
(三十七)
一个月后。
我和陈默回到了我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城市。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重新布置过的客厅里,温暖而明亮。那些属于陈诺的、刻意模仿的痕迹,已经被我们彻底清除。
陈默挪用公款的事情,在他主动向原公司坦白并退还了所有不当得利(包括利息)后,考虑到数额并非特别巨大,且已过去多年,他积极补救并未给公司造成实际损失,加上他提供了陈诺诸多罪行的关键线索(这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重大立功表现),最终公司选择了内部处理,并未提起刑事诉讼,但他也因此离开了那家公司。
这对他来说,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道德枷锁。虽然前途受到影响,但他显得很平静。
“这是我应得的教训。”他对我说,“比起失去你,比起差点酿成更大的悲剧,这个结果已经很好。我可以从头开始。”
我们一起去祭奠了那座空坟。陈默看着墓碑上自己的名字,神情复杂。
“有时候觉得,那个‘陈默’真的死了一次。”他轻声说,“活下来的这个,是崭新的,也是……更懂得珍惜的。”
他握住我的手,力道坚定而温暖。
陈诺的案件还在审理中,证据确凿,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据说他在看守所里异常沉默,拒绝见任何家人,包括悲痛欲绝的父母。
我和陈默去看望过两位老人,他们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面对他们,我们的心情同样复杂。怨恨吗?有。但更多的是唏嘘和怜悯。一场兄弟阋墙的悲剧,毁掉的是整个家庭。
生活似乎在慢慢回归正轨,但有些伤痕,需要更长时间来愈合。我偶尔还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陈诺那双冰冷疯狂的眼睛。陈默会立刻醒来,紧紧抱住我,一遍遍在我耳边低语:“没事了,晚晚,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他的存在,是抚平我创伤最好的良药。
关于那个神秘的“Z”,我们最终也没有找到答案。他\/她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只在最关键的时刻,递出了那部手机,给了我们一个警示。也许,他\/她真的是某个曾被陈诺伤害过,或者看不惯他行径的匿名知情者吧。这个谜,或许会永远埋藏在过去。
(尾声)
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和陈默在家里整理旧物。在一个箱子的底部,我们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装满了我、陈默,还有……陈诺,少年时期的照片。
照片上的三张笑脸,阳光灿烂,亲密无间。那时候的陈诺,眼神还没有后来的阴郁和偏执,会搂着哥哥的肩膀,对着镜头做出搞怪的鬼脸。
我看着照片,久久无言。曾经最亲密的三个人,为何会走到后来那般地步?是嫉妒的种子早已埋下,还是在成长的道路上,某个环节出了致命的差错?
陈默从我手中拿过相册,合上,放回了箱底。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从后面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发顶,“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点了点头。
是的,都过去了。那场以爱为名的痴妄,那场充满欺骗与背叛的噩梦,终于醒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真实。
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