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等待与煎熬
那一夜之后,别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看似一切如常,却处处透着无形的压力。
谢宴深没有提起那只丢失又“意外”找到的手机,也没有质问我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他依旧准时回家,过问我的生活,拥抱我入睡。但他的眼神,比以前更加专注,像是在观察一个极其细微的实验样本,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而我,则在希望与恐惧的双重炙烤下煎熬着。
那条求救信息,像一颗被投入深海的石子,我不知道它是否激起了涟漪,甚至不知道它是否顺利抵达了彼岸。林薇看到了吗?她相信了吗?她在国外,有能力跨越重洋来帮我吗?还是她觉得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或者……信息根本没能发出去?
每一天,我都竖起耳朵,留意着别墅外的任何异响——汽车引擎声、陌生的脚步声、甚至是不寻常的鸟鸣。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虽然是内部线路,但偶尔会有找谢宴深的公务电话),我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
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滑过。我继续扮演着“逐渐温顺”的角色,甚至比之前更加“用心”。我会在他回家时,主动接过他的外套;会在他疲惫时,为他按摩太阳穴;会“不经意”地提起一些关于艺术展的资讯,暗示着被“圈养”太久后,对外面世界的微弱向往。
我在试探,也在为自己争取可能的活动空间。
谢宴深对我的这些举动,似乎很受用。他享受我的“服侍”,享受我偶尔流露出的、仿佛依赖他的姿态。他看我的眼神里,那冰冷的掌控欲之下,似乎真的渐渐滋生出一丝类似于“温情”的东西。
这很可怕。因为我发现,在某些瞬间,在他不经意的、褪去所有伪装的疲惫时刻,我竟然也会产生一丝可耻的恍惚。这个男人,用最极端的方式闯入我的生命,摧毁了我的一切,却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用一种扭曲的方式,渗透进我的生活。
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这不过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前兆,是求生本能下的错觉。我不能被他营造的假象迷惑。
大约过了半个月,一个周五的下午,转机似乎终于出现了。
那天,谢宴深心情似乎不错,提前回了家。他带回了一幅包装精美的画。
“打开看看。”他将画递给我,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我依言拆开包装,愣住了。画面上,是一片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向日葵花田,金黄的颜色肆意奔放,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这风格……很像一位近年来声名鹊起、但行踪十分神秘的青年画家“L.w”的作品。我记得林薇非常喜欢这位画家,还曾经试图通过关系购买他的画作而未果。
“L.w的画?”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怎么……”
“听说你最近在看他的画册,猜你可能喜欢。”谢宴深轻描淡写地说,目光却紧紧锁住我的脸,观察着我的反应,“费了点功夫弄来的。”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连我在看什么画册都注意到了?而且,L.w……这个名字的缩写,和林薇(L wei)一模一样!这是巧合吗?
不,我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谢宴深这里。
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手指轻轻拂过画框:“很喜欢,谢谢。这向日葵……很有生命力。”
“喜欢就好。”他走到我身后,从后面拥住我,下巴搁在我的颈窝,看着那幅画,“希望我的小囚鸟,也能一直这么有活力。”
他的话语亲昵,却像冰冷的锁链,瞬间将我拉回现实。囚鸟……他从未忘记我的身份。
但此刻,这幅画,这个“L.w”的签名,像是一道微弱的信号,重新点燃了我内心的希望。这是林薇在向我传递信息吗?是她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她收到了求救,并且在行动?
接下来的几天,我更加留意别墅里的一切。我发现,负责打扫书房的一个年轻女佣,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视线。有一次,我在她刚刚擦拭过的书桌角落,发现了一小片极其细微的、金色的向日葵花瓣碎屑。
书房里并没有向日葵。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
(十二) 交锋与筹码
我决定冒险。
我选择了一个谢宴深要去临市参加一个重要签约仪式的白天。他临走前,照例“嘱咐”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表现得温顺而平静。
确认他的车离开后,我来到了书房门口。那个年轻的女佣正在里面擦拭书架。
我推门进去。
她看到我,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恭敬地叫了一声:“太太。”
我没有绕圈子,直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是林薇让你来的吗?”
女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小声回答:“太太,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书房里的向日葵花瓣,”我盯着她,“还有那幅L.w的画。别告诉我都是巧合。”我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告诉我实话,我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女佣终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顾忌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没有监控。”我补充道,这是我之前小心翼翼观察和试探后得出的结论,谢宴深似乎出于某种奇怪的尊重(或者说是自信),并没有在书房安装那些东西,“他今天至少晚上才能回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女佣咬了咬嘴唇,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林小姐收到了信息。她正在想办法。但谢先生防备很严,她不能直接接触您,也不敢轻易报警,怕激怒他对您不利。那幅画和……和我,是她费了很大力气安排的,只是为了确认您的安全,并让您知道,她在行动。”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确认,我还是激动得手指微微发抖。林薇真的收到了!她相信了我!她没有放弃我!
“她有什么计划?”我急切地问。
“具体计划还不清楚,林小姐说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她现在正在搜集……搜集能对抗谢先生的筹码。”女佣的声音更低了,“她让我告诉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耐心等待,不要轻举妄动。谢先生他……他很危险。”
筹码?林薇在搜集谢宴深的筹码?这谈何容易!
“什么筹码?”
“好像……是和谢先生很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有关,可能涉及……涉及他父亲当年的意外去世。”女佣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林小姐没有细说,只说这是唯一可能让他有所顾忌的东西。”
谢宴深父亲的意外去世?我心头一震。我隐约听说过,谢宴深的父亲在他少年时期就因游艇事故去世了,这也使得他年纪轻轻就不得不扛起谢氏的重担。难道那场事故……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女佣身上的一个微型通讯器(伪装成普通纽扣)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规律的震动。她脸色猛地一变。
“不好!谢先生的车提前回来了!已经到山下了!”她惊慌地说,“太太,您快离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提前回来了?怎么会这么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看了女佣一眼:“保护好自己。”然后迅速转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书房,回到了楼上的卧室。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但强作镇定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希望带来的狂喜还未退去,危机迫近的恐惧又已降临。
谢宴深提前回来,是常规的工作变动,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几分钟后,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
卧室门被推开。
谢宴深站在门口,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脱下外套,而是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目光沉静地落在我的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让人心惊。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我握着梳子的手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帮助我维持清醒。“还好,看了会儿书。”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他一步步走进来,走到我身后。镜子里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他高大挺拔,我坐在那里,显得纤细而脆弱。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微微用力。
“是吗?”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而来,却带着凛冬的寒意,“可我听说,你今天……和打扫书房的佣人,聊得很投机?”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女佣被监视了?还是这别墅里,有我不知道的监听设备?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但与此同时,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也涌了上来。既然已经被发现,伪装还有什么意义?
我猛地转过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冰冷的眼睛。
“是!我是跟她说话了!”我豁出去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颤抖,“谢宴深,你关不住我的!我的朋友已经知道了!她正在想办法救我出去!”
谢宴深静静地看着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冰层似乎在碎裂,涌出更深沉、更黑暗的东西。他没有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嘲讽。
“救你出去?”他重复着,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以为骨头会碎掉,“凭林薇?还是凭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那些关于我父亲的……陈年往事?”
他连林薇在查什么都知道了?!
我瞳孔骤缩,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到底有多神通广大?!
“你……”
“沈心,”他打断我,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掌控感,“你以为你看到了一丝光,就觉得能挣脱黑暗了?太天真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我的心脏上。
“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所谓希望,所谓筹码,不过是我允许你看到的而已。包括那个女佣,包括林薇查到的东西……甚至,”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绚烂的向日葵画作,眼神冰冷,“包括这幅画。”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连林薇的调查,连这个女佣的出现,连这幅看似希望的画……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是他为了彻底摧毁我反抗意志而设下的……又一个局?!
看着我瞬间失血的脸和难以置信的眼神,谢宴深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加深了。他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将我最深的恐惧,赤裸裸地摊开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