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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天黑请闭眼(三)(2 / 2)

刘大芳愣住了:“爹……你咋知道了?”

“我咋知道?现在全镇都知道了!说我们家出了个告状精!说李进是因为卖了假药心里有鬼才自杀的!你把他最后那点脸都丢尽了!”刘老栓气得浑身发抖,“张建国刚给我打了电话,话里话外威胁我!说要是把他逼急了,谁也别想好过!你在县里躲清静,你想过家里吗?想过你弟弟妹妹还在镇上过日子吗?”

原来,张建国在县局被询问后,虽然暂时被放回(因侦查需要,未立即采取强制措施),但他立刻嗅到了危险,并且迅速查到了是刘大芳去县里举报的。他不敢直接对付刘大芳,便拐弯抹角地找到了刘老栓,软硬兼施,试图通过家庭压力让刘大芳撤诉或者闭嘴。

“爹!李进是被他逼死的!他卖假药害人!我为什么不能告他?”刘大芳又气又委屈。

“证据呢?啊?警察都说不是他杀的了!你瞎折腾什么?非要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你才甘心?”刘老栓根本不听,他脑子里只有根深蒂固的“息事宁人”和“家丑不可外扬”,“我告诉你,赶紧跟我回去!去跟警察说,那录音是你瞎编的,日记是你伪造的!把事情了了!”

“我不!”刘大芳斩钉截铁地拒绝,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李进的冤屈不了,我绝不回去!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要给他讨个说法!”

“你……你反了你了!”刘老栓暴怒,扬起手就想打。

刘大芳没有像以前那样躲闪或者屈服,她直接挺地站着,仰着脸,眼神冰冷地看着父亲:“你打!就像当初打李进一样!你把他最后一点念想打没了!现在你再把我打死!看看我们两口子的命,能不能换你一个清净!”

刘老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女儿那双酷似死去女婿的、执拗而绝望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光芒。这一巴掌,他最终没能落下去。

“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刘老栓气得脸色铁青,跺了跺脚,“从今往后,你不是我刘老栓的闺女!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别连累家里!”

说完,他摔门而去。

刘大芳看着父亲愤怒离去的背影,身体晃了晃,扶住了墙才没有倒下。亲情的背离,像又一记重锤,砸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

但她没有哭。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父亲骑着三轮车远去的背影,眼神愈发坚定。

她知道,她真的没有退路了。

前有张建国的威胁,后有家庭的决裂。

她只剩下自己,和怀里那份沉甸甸的、用丈夫的生命换来的证据。

还有,那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来自县公安局的,那名为“正义”的希望之火。

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准备好孤身奋战到底。

第十章 深渊回响

父亲摔门而去带来的震动,远比刘大芳预想的要强烈和持久。

那不是简单的父女争吵,而是一种根基的动摇。在她近四十年的人生里,父亲刘老栓代表着权威,代表着这个家不可撼动的支柱,也代表着乡村社会里那套运行已久的、看似坚固的规则。如今,这根支柱在她面前轰然断裂,那些规则也露出了冰冷而残酷的獠牙。

孤立无援的感觉,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妹妹显然被父亲的暴怒和决绝吓坏了,看着刘大芳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妹夫下班回来,听说了事情经过,沉默地抽了很久的烟,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说:“姐,不是我们不留你,爹那个脾气……你看这事闹的……要不,你先回村里看看?”

潜台词很清楚,这里也不欢迎她了。她成了一个麻烦,一个会带来不安定因素的“告状精”。

刘大芳没有争辩,也没有哭泣。她默默地回到临时居住的小客房,开始收拾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那个装着证据和存折的帆布包,始终不离身。

她知道,县城不能再待了。这里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可是,回村吗?

回到那个充满了李进死亡气息的小院?回到那些可能带着同情、但更多是看热闹和非议的乡邻目光中?回到随时可能面对张建国更直接威胁的环境里?

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坐以待毙。

但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天地之大,似乎已经没有她刘大芳的容身之处。

那一刻,她甚至理解了李进最后时刻的绝望。当一个人被家庭、被环境、被看似无法撼动的力量逼到墙角,看不到任何出路时,死亡,似乎真的成了一种解脱。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狠狠地掐灭了。

不,她不能死。

李进已经用死亡发出了无声的控诉,她如果也死了,那他的死就真的毫无价值,真相将永远石沉大海。张建国会逍遥法外,继续用他的假药害人。而她和李进,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又一个“可怜又可悲”的谈资。

她必须活下去。不仅是为了讨回公道,更是为了证明,像她和李进这样的“小人物”,即便被逼到深渊,也还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也还能挣扎着,试图撬动那看似坚固的铁板一股。

第二天一早,刘大芳向妹妹一家告别。妹妹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塞给她两百块钱。刘大芳没有推辞,默默地接了过来,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接下来唯一的生活来源。

她没有直接回村,而是在汽车站买了一张前往邻县一个偏远镇子的车票。那里有她一个远房表姨,多年未曾联系,但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暂时收留她的地方。

她需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舔舐伤口,同时等待县公安局的消息。她像一个被迫转入地下的战士,失去了所有的后方支援,只能依靠自己和对那渺茫希望的坚守。

一路上,她紧紧抱着帆布包,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任何一道投向她的目光,都让她心惊肉跳。她总觉得,张建国的眼线无处不在。

颠簸了几乎一整天,在天快黑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那个位于山坳里的、更加贫穷和闭塞的小村庄,找到了表姨家。

表姨是个淳朴的农村老太太,看到她风尘仆仆、面色憔悴的样子,虽然惊讶,但还是热情地收留了她。对于刘大芳含糊其辞的“家里有点事,过来住几天”,表姨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给她收拾出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

这里的环境比她自己家还要艰苦,但胜在安静、隐蔽。刘大芳稍微安下心来。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县公安局那位赵警官打电话。她用的是表姨家的座机。

电话接通了,赵警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赵警官,是我,刘大芳。”

“刘大姐,你好。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我还好,在一个亲戚家。”刘大芳没有透露具体位置,“赵警官,我想问问,张建国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赵警官的声音传来:“刘大姐,调查正在进行中,有些情况比较复杂。张建国很狡猾,我们暂时还没有拿到他销售伪劣兽药的核心账目和仓库地点。他背后可能确实牵扯到一些关系网,调查遇到了一些阻力。”

阻力……关系网……

刘大芳的心又揪紧了。果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无助。

“你放心,我们不会放弃。只是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确凿的证据。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暴露行踪。张建国那边,我们也在监控,但目前没有发现他有直接对你采取行动的迹象。”

挂了电话,刘大芳坐在偏房的炕沿上,久久没有动弹。

赵警官的话,像是一盆温水,既给了她一丝慰藉(警方没有放弃),又让她感到了更深的寒意(阻力、关系网、需要时间)。

时间,她等得起吗?她带来的那点钱,能支撑多久?躲在这个山村里,真的安全吗?

更重要的是,如果警方因为“阻力”而迟迟无法取得突破,她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无休止地躲藏和等待下去?

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野草般滋生。

她拿出李进的日记,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些熟悉的字迹,记录着丈夫生前的挣扎、苦闷、不被理解的坚持,还有……对她和这个家深沉却笨拙的爱意。

当她读到李进记录她生病,他熬夜照顾,并在日记里写下“望她早日康复,这个家不能没有她”时,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

他不是不爱这个家,不是不负责任。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努力,只是他的方式,与这个现实的世界,格格不入。

“李进……”她抚摸着日记上的字迹,低声啜泣,“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一个人……撑得好难……”

空荡的偏房里,只有她的哭声在回荡,无人应答。

然而,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哭累了,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想起录音里张建国那嚣张的语气,想起父亲决绝的背影,想起赵警官说的“阻力”。

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警方身上。她必须做点什么,为自己,也为李进,争取主动。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她一个农村妇女,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要文化也没多少文化。

她有的,只是那股不认命的狠劲,和手里这两份证据。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开始在她脑海中慢慢成形。

张建国不是怕事情闹大吗?不是有“关系网”保护吗?

那她就想办法,把这件事彻底闹大!大到他的“关系网”也捂不住!

她要去找媒体!去找那些专门曝光黑暗、为民请命的记者!

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害怕。她知道,这无异于一场赌博,赌赢了,可能柳暗花明;赌输了,可能会激怒张建国和他背后的人,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但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她找出那张存着卖猪钱的银行卡,紧紧攥在手里。这钱,原本是打算给孩子读书,或者应付不时之需的。现在,它成了她实现这个疯狂计划的唯一资本。

她需要一台能上网的手机或者电脑,需要找到媒体的联系方式,需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去往更大的城市……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刘大芳知道,从她决定不再沉默、不再认命的那一刻起,她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深渊就在脚下,但她偏要对着深渊,发出自己的呐喊。

哪怕这呐喊声微弱,哪怕可能被深渊吞噬。

她也要试一试。

夜色深沉,山村的夜晚格外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刘大芳躺在冰冷的炕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光,一夜无眠。

她的心里,已经燃起了一簇新的、更为炽烈的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也是求生的火焰。

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