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让自己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他的死真的有隐情,她绝不能让他背着“被穷逼死”和“脆弱”的名声,含冤九泉!
可是,怎么查?她一个没什么文化、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能做什么?直接去找张建国对质?他怎么可能承认?
报警?警察已经认定是自杀了,仅凭日记上一句模糊的话,他们会重新调查吗?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李进曾经感受到的那样,面对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迷局,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大芳,大芳在家吗?”是村里快嘴王婶的声音。
刘大芳赶紧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迎了出去。
王婶和一个面生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同情和好奇交织的神色。
“大芳啊,节哀啊。”王婶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猪圈和窝棚那边瞟,“唉,李进这孩子,真是想不开……对了,这位是镇上开理发店的马大姐,听说了你家的事,想来问问,你家那剩下的猪崽和母猪,还打算养不?不养的话,处理不?”
刘大芳心里正乱,刚想随口敷衍几句,那个马大姐却上下打量着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大芳妹子,别怪大姐多嘴。你家这事……唉,我听说啊,可能没那么简单。”
刘大芳心里咯噔一下:“马大姐,你……你什么意思?”
马大姐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我也是听来的闲话,不一定准。就前几天,我在店里给张家庄一个老娘们做头发,她好像跟兽药店那个张建国有点远房亲戚关系。她叨叨咕咕,说张建国前阵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批啥‘特效药’,便宜得很,效果吹得天花乱坠,但好像……有点问题。好几个用了的养殖户都吃了亏,有的猪死了,有的长了怪病。她还说,张建国好像就找过你家李进推销那药……”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刘大芳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特效药?有问题?找过李进?
日记里的“小心张”,马大姐的“闲话”……难道,李进是因为发现了张建国的假药,或者拒绝使用,甚至可能想揭发,才招来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
“马大姐,那个跟你嚼舌根的老娘们叫什么?住张家庄哪儿?”刘大芳一把抓住马大姐的手,急切地问,指甲几乎掐进了对方的肉里。
马大姐被她吓了一跳,挣脱开来,讪讪地说:“哎哟,这我哪记得清啊,就是做头发时随便唠嗑……妹子,你可别当真,我就是这么一听……”
王婶也赶紧打圆场:“就是就是,闲话哪能当真。大芳,你别胡思乱想,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是正经……”
两个女人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匆匆走了。
留下刘大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浑身冰冷,却又有一股火从心底烧起来。
闲话?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张建国的兽药店,一定有问题!李进的死,很可能就和这个有关!
她转身回屋,从衣柜底层再次拿出那本日记,紧紧抱在胸前。
“李进,”她对着冰冷的空气,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你等着,我一定把你没写完的话,弄清楚!如果你真是被人害了,我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窗外,浓雾依旧未散,反而显得更加沉重了。
真相,就像隐藏在浓雾背后的野兽,露出了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刘大芳这个原本只会围着锅台、猪圈转的农村妇女,被迫踏上了寻找丈夫死亡真相的迷途。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谎言和未知的危险。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她不能再闭着眼,麻木地活下去了。
天,黑得深沉。
但有些人,已经无法再安然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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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流汹涌
接下来的几天,刘大芳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整日以泪洗面,也不再瘫坐在屋里发呆。她强忍着悲痛,迅速地处理了猪场剩下的猪和所有设备。卖猪的钱,她一分不动地存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钱,或许以后有用。
她把孩子暂时送到了县城的妹妹家,说自己心情不好,想静静。妹妹看她眼神坚定,不像要寻短见的样子,虽然担心,也没多阻拦。
安顿好一切,刘大芳开始行动了。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文化,也没什么人脉,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一股为夫鸣不平的狠劲,和农村妇女特有的韧劲。
她首先去了张家庄。
她没有直接去找那个传闻中的“老娘们”,那样太扎眼。她假装是去走亲戚,在村里的小卖部门口,河边洗衣服的地方,跟一些上了年纪、看起来喜欢闲聊的妇女搭讪。
她不敢直接问张建国和李进的事,只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张家庄养殖户的情况,抱怨现在养猪难,药费贵,还容易买到假东西。
起初,没什么收获。村民们对她这个外村人,还是带着几分警惕。直到第三天下午,她在村头一棵大槐树下,遇到一个正在纳鞋底的老太太。老太太耳朵有点背,但很健谈。
刘大芳帮她穿了针线,顺势聊了起来。说到兽药,老太太瘪着嘴说:“现在的东西,哪还有真的哟!前阵子老孙头家的猪,用了啥‘特效催肥灵’,没几天就口吐白沫,死了好几头!赔惨喽!”
刘大芳心里一动,赶紧问:“大娘,那药是哪儿买的啊?”
老太太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好像是……镇上张建国那儿买的吧?对,就是他!那小子,心黑着呢!”
“那……没人去找他吗?”
“找?怎么找?又没证据!他说是你家猪本身有病,怪不到药上。老孙头老实巴交的,只能自认倒霉。”老太太压低声音,“听说啊,张建国上面有人,镇里管畜牧的那个啥站长,跟他关系铁着呢!不然他敢这么嚣张?”
刘大芳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张建国真有保护伞,那事情就更难办了。
她又试探着问:“那……您听说过我们村那个……养猪的李进吗?他好像也从张建国那里拿药。”
老太太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刘大芳,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唉,你说那个想不开的后生啊……可惜了。他啊,跟别人不一样。听说他懂行,看出张建国的药不对劲,好像还说过要去哪里举报……这话可不敢乱说,我也是听人嚼舌根子……”
举报!
这两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刘大芳心上!
李进果然发现了张建国的猫腻,并且动了举报的念头!这无疑触犯了张建国的核心利益!
动机!张建国有充分的动机让李进闭嘴!
刘大芳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和愤怒,谢过老太太,匆匆离开了张家庄。
回家的路上,她思绪纷乱。有了人证(虽然是间接的),但还缺乏最关键的物证——那些有问题的“特效药”。李进会不会留下了什么?
她回到家,发疯似的又把窝棚和主屋彻底翻查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把李进穿过的所有衣服口袋都翻了过来。
除了那本日记,一无所获。
那些药,如果存在过,恐怕也早就被李进处理掉,或者……被张建国拿走了?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破录音机上。那是李进放古典音乐的录音机。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录音机的磁带仓。里面除了那盘巴赫,还有一盘空白磁带。她记得李进有时候会用它来录下猪的叫声,说是要分析猪的情绪。
她按下播放键。
磁带空转了很久,只有嘶嘶的电流声。就在她准备放弃时,里面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是李进和张建国的声音!
录音效果很差,环境嘈杂,夹杂着猪的哼唧声,但仔细听,还能分辨出来。
张建国:“……李哥,你就放心用!这批次绝对好,效果猛,价格还便宜,比正规渠道起码低三成!你我合作,闷声发大财……”
李进(声音低沉,带着疑虑):“建国,这药……标识不清,成分也不明,连个正规批号都没有。这要是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
张建国(满不在乎):“能出啥问题?都是些辅助成分,吃不死猪!最多就是效果没那么神罢了。现在行情这么差,不搞点偏门,怎么赚钱?你看老孙头家,用了不是挺好?”
李进(语气严肃起来):“老孙头家的猪后来不是病了吗?建国,这钱不能赚,亏心。这批药,你拿回去,我不能要。而且,我劝你也别卖了,迟早出事。”
张建国(声音冷了下来):“李进,你这就没意思了。我好心带你发财,你倒装起清高来了?你不卖,可以,但别挡我的财路!要是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
李进(沉默了一下):“你在威胁我?”
张建国(干笑两声):“哪能呢?李哥是文化人,懂道理。总之,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好自为之。”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刘大芳握着那盘小小的磁带,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奔涌而出!
这就是证据!这就是张建国推销假药,并威胁李进的铁证!
虽然录音里没有直接提到杀人,但这足以证明,李进死前,确实因为假药的事情,和张建国发生了严重冲突,并且受到了威胁!
李进的死,绝对和张建国脱不了干系!
愤怒的火焰几乎将刘大芳烧成灰烬。她恨不得立刻拿着这盘磁带,冲到张建国的店里,和他同归于尽!
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她。仅凭一段录音,能定他什么罪?推销假药?威胁?这能直接证明他杀了李进吗?警察会因为这盘录音就推翻自杀的结论吗?
她想起老太太说的,张建国在镇里有关系。
她一个弱女子,能斗得过他们吗?
绝望再次像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刘大芳吓得一激灵,赶紧擦干眼泪,把磁带和日记本藏好,深吸一口气,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张建国!
他脸上挂着惯有的、看似和善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箱牛奶。
“大芳妹子,节哀啊。”他叹了口气,语气充满惋惜,“李哥这事……真是太突然了。我听了心里难受了好几天。今天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刘大芳心里警铃大作,血液瞬间冷却。她强压住扑上去撕咬的冲动,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干涩:“张老板,有心了。”
张建国走进院子,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已经空荡荡的猪圈和紧闭的窝棚门,然后把牛奶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猪都处理了?”他问。
“嗯。”刘大芳低着头,不看他。
“唉,可惜了。李哥是个人才,就是……唉,时运不济啊。”张建国假惺惺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话锋一转,“大芳妹子,以后有什么打算?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也是。”张建国点点头,沉默了一下,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大芳妹子,李哥走之前……没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给你吗?”
刘大芳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空洞而悲伤:“东西?除了几件旧衣服,还能有啥?张老板指的是什么?”
张建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哦,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比如……笔记本啊,或者一些他平时用的零碎东西……”
“都在那儿呢,”刘大芳指了指窝棚,“还没来得及收拾,你要看看吗?”
张建国干笑两声:“不用不用,我就是顺口一问。没了就好,没了就好啊……”
他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然后匆匆离开了。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丝仓惶和不安。
看着张建国消失在村口,刘大芳靠在门框上,双腿发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害怕了!他在试探!他怕李进留下了对他不利的证据!
这说明,他心里有鬼!李进的死,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恐惧和愤怒交织在刘大芳心头。她知道,张建国今天只是试探,如果他认为证据可能在她手里,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一个人,能保护得了自己,保护得了这用丈夫的命换来的证据吗?
她该怎么办?
报警?现在就去?
可是,镇里的警察……会不会有张建国的“关系”?
她把目光投向县城的方向。
或许,只有越过镇上,直接去县里,才能有一线希望?
夜色,再次降临。
小院被黑暗笼罩,只有刘大芳屋里,还亮着一盏孤灯,像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却顽强地不肯熄灭。
她知道,从她决定追寻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前面是更深的黑暗,还是黎明前的微光?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为了李进,为了那个直到最后,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