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蚀骨锥心穿肠 > 第149章 敏感患者(四)

第149章 敏感患者(四)(2 / 2)

“谁?!”一个粗哑的、带着警惕的男声响起。

乌妤强忍着不适,没有逃跑,也没有立刻亮明身份。她只是站在原地,努力适应着强光,试图看清对方的样子。是一个穿着普通工装、面相有些凶狠的中年男人。

“是你给我发的短信?”乌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乌妤盯着他,“你说知道宗崎的事。”

男人嗤笑一声,放下手电,光线不再直射乌妤的眼睛。“宗崎……那小子命挺硬。”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乌妤,身上带着一股烟酒混合的浊气。“小姑娘,我劝你,别跟他搅和在一起。他惹上大麻烦了,德丰那边……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乌妤追问,“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三年前……他差点把马老三的儿子弄死。为了块破地,啧。”

乌妤的心猛地一缩!宗崎差点……弄死人?

“为什么?”她声音发紧。

“为什么?挡人财路呗。”男人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想从德丰嘴里抢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马家是什么人?能让他好过?要不是他命大,三年前就该沉江了。”

沉江……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乌妤的耳朵。她几乎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种绝望的境地。

“那你呢?”乌妤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着对方的意图,“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想要什么?”

男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我?我就是个传话的。有人想让你知道,离宗崎远点,对大家都好。至于想要什么……”

他话音未落,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压抑的、带着怒意的低吼:

“乌妤!”

是宗崎的声音!

乌妤和那个男人同时脸色一变!

宗崎怎么会来这里?!

下一秒,仓库门口光线一暗,宗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像一尊煞神。他显然来得匆忙,头发微乱,呼吸急促,眼神像两把烧红的刀子,先是死死钉在乌妤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愤怒和后怕,然后猛地转向那个中年男人,戾气瞬间暴涨!

“李老四!”宗崎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你找死!”

被称为李老四的男人显然对宗崎极为忌惮,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强撑着说道:“宗、宗崎……你别乱来!我就是跟这小姑娘聊聊天……”

“聊天?”宗崎一步步走进仓库,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地面的灰尘似乎都在随之震动。他根本没看乌妤,所有的注意力都锁死在李老四身上,那眼神,是乌妤从未见过的、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谁让你找她的?”宗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李老四冷汗都下来了:“没、没人……是我自己……”

“放屁!”宗崎猛地加速,如同猎豹般扑了过去!

李老四吓得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仓库深处跑。

但宗崎的速度更快,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狠狠将他掼在旁边的废弃纺织料堆上!霉烂的纤维和尘土轰然炸开!

“说!”宗崎膝盖顶住李老四的胸口,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骨节发出可怕的脆响。手电掉在地上,光线胡乱滚动,映照出他如同修罗般狰狞的侧脸。

乌妤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个在商场上冷静自持的宗总,瞬间变回了少年时那个不顾一切的、暴戾的凶兽。她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是……是马少……”李老四被掐得翻白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他说……让你……让你识相点……不然……不然这女的……”

宗崎的拳头,带着风声,猛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李老四杀猪般的惨叫。

乌妤猛地闭上了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等她再睁开眼时,李老四已经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满脸是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宗崎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李老四,转身,一步步走向乌妤。

他的手背上,沾染了血迹,和他旧有的伤疤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走到乌妤面前,停下。仓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地上李老四微弱的呻吟。

光线昏暗,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未散的戾气,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几乎要将乌妤吞噬的恐惧。

“谁让你来的?!”他盯着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质问,“谁让你他妈自作主张来这种地方的?!啊?!”

乌妤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暴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崩溃的赤红。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抬起手,用冰凉而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手背上刚刚沾染的、温热的血迹。

然后,她抬起眼,迎上他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仓库里:

“宗崎,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

第十六章:三年前的真相

乌妤的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宗崎心头那把锈蚀了三年的锁。

仓库里死寂一片,只有地上李老四微弱的呻吟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手电筒滚落在角落,光线斜斜地打在斑驳的墙壁上,映出他们扭曲拉长的影子。

宗崎盯着乌妤,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的怒火像是被这句话骤然冻结,然后一点点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从未愈合的创口。他掐着她肩膀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但指尖依旧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三年前……”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他别开脸,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剧烈滚动的喉结,却泄露了太多情绪。

“你走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某种力量,却又被回忆的尘埃呛得咳嗽起来,“我像条疯狗。”

他的语气带着浓烈的自嘲和厌弃。

“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家?早就没了。前途?从来没在乎过。连打架……都他妈觉得没劲。”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然后,有人找上我,说有条来钱快的路子,帮人‘处理’点麻烦。”

乌妤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能猜到那是什么。

“拆迁?”她轻声问。

宗崎猛地看向她,眼神锐利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嗯。最开始是些吓唬人的小活,断水断电,扔死老鼠,泼油漆……我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挺爽,反正那些人,在我眼里跟以前揍过的渣滓没什么区别。”

他的语气麻木,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后来,活越接越大。德丰看中了我不要命,让我去‘啃’一块硬骨头——城北的老机床厂。那里有几十户老工人不肯搬,成了德丰开发那片地的最大障碍。”

“马老三……就是德丰现在的老板,他儿子马明辉,当时负责这个项目。那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宗崎的声音里透出刻骨的恨意,“他让我带人,去给那些老工人‘加深印象’。”

乌妤屏住了呼吸,预感到接下来要听到的,将是无比黑暗的内容。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宗崎的声音开始发抖,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染血迹的手,“一开始,只是推搡,叫骂。后来……不知道谁先动了手,场面失控了。马明辉那个杂种……他带了刀。”

宗崎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乱血腥的夜晚。

“有个老工人,姓吴,快六十了,冲上来想护着他老伴……马明辉……他直接一刀就捅了过去……”宗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闭上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乌妤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夜晚,混乱,血腥,一个老人倒下的身影,和宗崎当时可能受到的巨大冲击。

“然后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轻得像一片羽毛。

“然后……”宗崎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败,“老吴的儿子,当时也在,他红了眼,抄起一根铁棍就朝马明辉砸过来……我……”他停顿了很久,久到乌妤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

“我推开了马明辉。”宗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根铁棍,砸在了我背上。”

乌妤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他背上那些她未曾见过的伤……

“但这不重要。”宗崎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些无用的记忆,“重要的是,老吴没救过来。死了。”

死寂。

这两个字像巨石,砸在乌妤的心上。

“马明辉和他的人跑了,把现场留给了我。”宗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警察来了。证据……对我很不利。刀上有我的指纹,现场的人指认我带头闹事……马家势力大,上下都打点好了。我成了主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

乌妤浑身冰冷,几乎站立不稳。她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刚刚和她分别的少年,是如何一夜之间,从一个大学生的身份,坠入如此可怕的深渊。

“后来呢?”她艰难地问。

“后来?”宗崎嗤笑一声,“我爸妈,早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了。没人管我。是……我以前的拳击教练,偷偷帮我请了个律师,据理力争,加上马家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出了人命。最后……判了三年。”

三年。

乌妤终于明白,他口中那个“回不去”的世界,是什么意思。那不是矫情,那是血淋淋的现实。那三年,他在监狱里度过。而她,一无所知,在另一个城市,或许还在为摆脱了他的“纠缠”而暗自庆幸。

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出狱后,我什么都没了。档案上有了污点,正规工作找不到。以前的‘兄弟’躲着我,或者想拉我继续干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宗崎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不想再那样了。那条路,走到头是黑的。”

“所以……你去了国外?”乌妤想起他履历上那模糊的几年。

“嗯。打黑工,洗盘子,搬货,什么都干。攒了点钱,认识了几个人,机缘巧合,接触到了金融和投资。”他顿了顿,“我发现,钱和脑子,有时候比拳头更好用。至少,看起来更‘干净’。”

他用了三年时间,在泥泞里挣扎,将自己重新打磨,披上了“宗总”的外衣,杀了回来。

“我回来,就是要拿回我失去的一切。也要让马家,付出代价。”宗崎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带着冰冷的恨意,“这个文创园项目,就是开始。这块地,当年德丰就想吞,没成功。现在,我要把它从他们嘴里撬出来,做成一个标杆,断了他们以后在这片区域垄断的念想。”

他看向乌妤,眼神复杂:“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所以,重逢不是巧合,是必然。但他最初的冷漠、刁难,或许并不仅仅是报复,更是一种……他想把她推开,不想让她卷入这潭浑水的、笨拙的保护。

“那道伤疤……”乌妤的目光落在他曾经遮住的手腕上。

宗崎下意识地又想拉袖子,但动作做到一半,停住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在里面的时候,不懂事,跟人抢东西,被用磨尖的牙刷柄划的。差点废了这只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乌妤能想象到那时的凶险。监狱……那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所有的谜团,似乎都在这一刻解开了。

他变化的原因,他身上的伤疤,他眼底的疲惫和戾气,他让她远离的警告……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商人,他只是从地狱里爬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洗不掉的硝烟和血迹。他用三年时间,为自己打造了一副坚硬的铠甲,试图去挑战那个曾经将他打入深渊的庞然大物。

乌妤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独自承受了如此之多苦难的男人。少年时那个嚣张跋扈、用噪音覆盖她世界的宗崎,和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在黑暗中执火炬的宗崎,影像终于重叠。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曾经以为,他只是她生命里一个巨大而恼人的过敏源。

现在她才明白,他或许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肯为她坠入地狱,又拼尽全力想为她守住一片干净角落的……傻子。

地上,李老四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宗崎的眼神瞬间恢复冷厉,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李老四,又看向乌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现在,你知道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立刻,离开这个项目,离我远远的。马家那群人是疯狗,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今天只是警告,下一次……”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乌妤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

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前方是万丈深渊。

但,她还能退吗?

看着他独自一人,走向那条布满荆棘、可能再次万劫不复的路?

她深吸一口气,在宗崎错愕的目光中,向前一步,主动握住了他那只沾着血、带着伤疤、冰凉而粗糙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凉,却带着一种异常坚定的力量。

“宗崎,”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平静,像穿过层层阴霾照进来的一缕微光,

“这一次,我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