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混乱而狂躁。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
“不对……不是她……”他喃喃自语,眼神飘忽,“是……是晚晚……是晚晚在难受……是她在恨……是她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
他的逻辑已经彻底扭曲,陷入了自我构建的恐怖真相之中。
他认为顾暖的所有不适,都不是源于她自身,而是源于苏晚那颗心脏残留的“意志”!
是苏晚在借着顾暖的身体,向他表达痛苦和怨恨!
这个念头让他彻底疯狂了。
他冲出海天医院,开车直奔顾家。
这一次,他没有找任何借口,直接闯了进来,目标明确——我。
当时我正在客厅里插花,李婉和顾暖都在。
看到状若疯魔的沈砚,李婉吓得尖叫一声。顾暖则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沈砚谁也没看,径直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剪刀“哐当”掉在地上。
“是你!一定是你!”他眼睛血红,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你在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沈砚!你放开萱萱!你疯了!”李婉反应过来,冲上来想拉开他。
却被沈砚一把推开,踉跄着摔倒在地。
“妈!”顾暖惊叫,想去扶李婉,却被沈砚此刻的样子吓得不敢动弹。
我强忍着肩膀的剧痛,强迫自己直视他疯狂的眼睛,声音发抖,却带着哭腔:“姐夫!你干什么!好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你不知道?”沈砚狞笑起来,笑容比哭还难看,“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暖暖会难受?!为什么她的心脏会痛?!医生说她没有排异!那为什么会痛?!”
他的唾沫几乎溅到我脸上。
“那是晚晚的心!是晚晚在痛!她在恨我!她在折磨我!你也恨我!你们都在恨我!”他已经完全语无伦次,逻辑崩坏,“你说话啊!苏晚!你说话!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要我的命吗?!我给你!我现在就给你!”
他猛地松开我,竟然真的开始去解自己的领带,动作慌乱而绝望,像是要勒死自己。
全场死寂。
李婉瘫在地上,目瞪口呆。
顾暖捂住了嘴,眼泪汹涌而出,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恐惧和彻底的绝望。他终于……彻底说出来了。“苏晚”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虚伪的平静。
我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如今为了一个死去的替身,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心里那片冰封的荒原上,终于掠过一丝快意的风。
但还不够。
我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哇地一声哭出来,像是被吓坏了的孩子,口不择言地尖叫:
“疯子!你是疯子!我不是苏晚!苏晚已经死了!被你拔掉氧气管杀死了!她的心脏在姐姐那里!你要找去找姐姐!不要找我!跟我没关系!”
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婉的表情彻底空白。
顾暖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是被闪电击中,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
沈砚所有疯狂的动作,也在这一刻,彻底僵住。
他解领带的动作停在半空,脸上的狂乱和绝望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震惊和……恐慌。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听懂了这句话。
拔掉氧气管……杀死……
这几个字,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试图逃避和掩盖的血淋淋的真相。
他杀死了她。
他不是间接导致她的死亡。
他是……亲手杀死了她。
这个他后来视若珍宝、追悔莫及的女人,是他,沈砚,亲自、主动地,结束了她的生命。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破碎得不成调。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乞求我否认,乞求我刚才说的只是吓坏了胡言乱语。
我哭得更大声,浑身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语无伦次地重复:“就是你!我听到了!那天在医院!你跟医生说……暖暖等不了了……需要心脏……你就……你就把那个女人的管子拔掉了……我偷偷看到的……你好可怕……杀人凶手……”
我故意颠三倒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意间撞破恐怖真相、被吓坏后留下心理阴影的小女孩。
这个谎言,完美地解释了我之前所有的“异常”,也给了沈砚致命一击。
原来……“顾萱”所有的反常,不是因为被“附身”,而是因为她目睹了那场谋杀!所以她害怕,所以她反常,所以她偶尔会说出那些刺人的话!
那并不是苏晚的灵魂在作祟。
那只是一个孩子被恐怖真相折磨后的应激反应!
这个真相,比鬼魂的存在,更让沈砚无法承受!
如果只是鬼魂,他还可以祈求,可以赎罪。
可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见证人!一个时刻提醒他犯罪事实的目击者!
而且这个目击者,还是他试图赎罪对象的亲妹妹!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沈砚踉跄着后退,脸色灰败得像死人一样,眼神彻底涣散,“你骗我……你在骗我……”
他拒绝相信。他宁愿相信是鬼魂,也无法接受自己是杀人凶手这个事实被第三个人目睹并揭穿!
“是真的!”我尖叫着,仿佛是为了加强说服力,把自己也骗过去,“那个女人……苏晚……她死的时候还在笑!她看着你笑!她恨你!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啊啊啊啊啊——!!!”
沈砚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像是无法承受那巨大的罪恶感和幻灭感,转身疯了一样地冲出了顾家大门。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疯狂咆哮而后急速远去的声音。
客厅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哭泣声(假的),李婉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杀人了……他杀人了……”,以及顾暖。
顾暖缓缓地、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她抬起手,慢慢地、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左胸。
那里,那颗属于苏晚的心脏,正沉稳地、有力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
仿佛无声的嘲讽。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沈砚的疯狂从何而来。 明白自己心悸的根源是什么。 明白自己得到的这份“新生”,究竟沾染了多少肮脏和罪恶。
她也终于明白了,她那“天真无邪”的妹妹,刚才那番话,背后隐藏着怎样深刻的、淬毒的了解。
她抬起头,透过泪眼朦胧的发丝间隙,看向我。
我也正好看向她。
四目相对。
我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嘴角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
顾暖浑身剧烈一颤,如坠冰窟。
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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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
沈砚失踪了三天。
最后,是他的助理在郊外那栋软禁过苏晚的别墅里找到了他。
找到他时,他蜷缩在苏晚以前住的那个房间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件苏晚穿过的旧睡衣。
他胡子拉碴,眼神呆滞,嘴里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晚晚……晚晚……”
他已经彻底疯了。
医生诊断是重度精神分裂外加创伤后应激障碍,由极度的愧疚、悔恨和心理冲击导致。
他被送进了最好的私立精神病院,与外界隔绝。
沈氏集团股价暴跌,风雨飘摇。
顾暖去精神病院看过他一次。
隔着厚厚的玻璃,她看到那个曾经矜贵倨傲、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一个破旧的枕头,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拍着,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
仿佛在哄谁入睡。
看到顾暖,他歪着头,辨认了好久,然后露出一个天真又羞涩的笑容。
他把手指竖在嘴边,小声说:“嘘……轻一点,晚晚睡着了。” 他指了指怀里的枕头,眼神纯净得可怕:“她累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她,再也不让别人伤害她了。”
顾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疯癫成魔。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站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抬起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
那里,很平静。不再有心悸,不再有刺痛。
仿佛随着沈砚的疯狂,那颗心脏里所有的怨恨和不甘,也随之沉寂了。
她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而我,顾萱,顾家的二小姐,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我依旧逛街、购物、开派对,活得没心没肺,灿烂张扬。
仿佛那场发生在客厅里的惊天变故,只是一场很快被遗忘的闹剧。
只有偶尔,在深夜无人时,我会站在露台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手里或许会端着一杯酒,或许什么也没有。
我会想起那个死在冰冷病房里的女人。 想起那个最终在疯狂中寻求解脱的男人。
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复仇的快感过后,是更深的虚无。
但我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真正结束。
沈砚只是疯了,他还活着。 顾暖还活着,带着我的心脏。 顾家还在。
而我,这个占据了顾萱身体的、来自地狱的复仇者,真的能永远扮演好这个天真骄纵的千金小姐吗?
那天我对顾暖露出的那个冰冷笑容,她看懂了多少?
她会不会……有一天,想要揭开这一切的真相?
风吹起我的长发,带来远处模糊的喧嚣。
我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深红的液体挂壁流淌。
像血。
一个计划,在我心底慢慢成形。
沈砚,你以为疯了就能解脱吗?
不。
真正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还有顾暖,我亲爱的“姐姐”。
用着别人的心脏,活着的每一天,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我很好奇。
也许,我该找个时间,去看看我那……疯了的前夫了。
顺便,送他一份“礼物”。
一份能让他即使在疯狂中,也无法安宁的“礼物”。
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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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