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声音、光线、人群仿佛瞬间褪去、虚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陆明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和他那句轻飘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的话。
他……他怎么知道？
这个细微的习惯，是她从小就有的，连她自己都是很久以后才意识到，并且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改掉大半。只有在极度紧张或者说极其违心、愧疚的谎言时，才会不受控制地再次流露。
陆明川……他注意到了？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让她四肢百骸都变得僵硬冰冷。她下意识地就想否认，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系统！系统会监控她！如果她此刻承认，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抹杀？
陆明川依旧维持着蹲下的姿势，近距离地审视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失血的脸色。他眼底的探究更深了，那里面似乎还翻滚着一些程微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议论声渐渐响起。助理和酒店工作人员慌忙上前，试图处理陆明川身上的酒渍，收拾残局。有人想来搀扶程微雨。
陆明川抬起手，做了一个轻微的手势，制止了想要靠近的人。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程微雨。
“告诉我，”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到底怎么回事？”
程微雨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说？还是不说？
说了，可能立刻被系统抹杀。
不说，陆明川会彻底把她当成一个无可救药的、愚蠢恶毒的女人。而她，还要继续忍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和自我厌恶。
她的右眼，不受控制地、剧烈地眨动了一下。
陆明川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警告！严重警告！宿主正在危及核心秘密！立刻终止当前行为！立刻！】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如同钢针一般刺入她的脑海，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程微雨痛得闷哼一声，猛地抬手抱住了头。
陆明川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骤然浮现的痛苦神色，那不是伪装的，那是一种真实的、生理性的痛苦。他的眉头紧紧锁起。
“程微雨？”他尝试性地叫她的名字。
程微雨蜷缩起来，系统的惩罚似乎开始了预热，太阳穴突突地跳痛，像是有电钻在往里钻。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声带。
【最后警告！如不立刻停止，将启动三级惩罚！】系统的声音冰冷无情，充满了致命的威胁。
活下去……她只是想活下去……
巨大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陆明川，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了系统逼她说的台词：“就是你推的我！陆明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那么喜欢你——”
喊完，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旁边搀扶的人，跌跌撞撞地冲开人群，向外跑去。
身后是更大的哗然和陆明川骤然变得冰冷晦暗的目光。
她再一次，在他的心里，坐实了恶毒蠢女人的形象。
程微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宴会厅的。她躲在酒店后院昏暗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浑身发抖。系统的惩罚并没有真正降临，但那预演的痛苦和恐惧已经足够折磨她。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绝望和冰冷。
他发现了……陆明川发现她的异常了……可是，她不能说……
“滴答。”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程小姐，我是陆明川。一小时后，蓝湾咖啡馆见。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关于你‘说谎时右眼会多眨一下’这个习惯，以及你最近那些‘不合时宜’的行为。】
程微雨盯着那条短信，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约她见面？他直接点出了那个习惯！
去，还是不去？
去了，说什么？系统会允许她说吗？
不去……她可能永远错过了唯一一个可能解开这困局的机会。
【新任务发布：拒绝陆明川的见面要求，并回复短信羞辱他。任务奖励：剧情点+20。失败惩罚：三级电击。】
系统的指令适时响起，冰冷而残忍，彻底斩断她的犹豫和希望。
它知道！它知道陆明川约她！它一直在监控她的一切！
程微雨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她没有任何隐私，没有任何自由，就像一个被完全操控的玩偶。
她颤抖地拿起手机，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那些系统逼她说的、恶毒至极的词汇，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割在她自己的心上。
短信发送成功。
几乎在下一秒，系统的提示音响起：【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紧接着，另一条短信几乎立刻涌了进来，还是那个号码，来自陆明川，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
程微雨看着那三个字，仿佛能看到手机那头陆明川蹙紧的眉头和冰冷的疑惑。
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天之后，程微雨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两天。
不接电话，不见任何人。像一只鸵鸟，把自己埋起来，似乎这样就能逃避那个无所不在的系统，逃避陆明川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逃避那个让她厌恶至极的自己。
系统似乎也暂时沉寂了，没有发布新的任务。但这沉寂，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她更加不安。
第三天傍晚，门铃响了。
程微雨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猫眼前向外看。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陆明川。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依旧锐利。他没有不耐烦地连续按门铃，只是站在那里，仿佛笃定她一定在家。
程微雨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怎么会来？他来干什么？
【触发紧急隐藏任务：不开门，并通过门禁对讲系统，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门外访客（陆明川）。任务成功：奖励剧情点+50。任务失败：四级电击（濒死体验）。】
系统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骤然响起，给出的指令令人发指。
四级电击！濒死体验！
程微雨的血液都快冻僵了。她看着猫眼里陆明川的身影，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到门禁对讲前，手指颤抖地按下了通话键。
陆明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了门禁摄像头的位置。
程微雨张了张嘴，那些系统要求的肮脏词汇堵在喉咙口，让她恶心反胃。她看着屏幕上陆明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口。
【警告！立刻执行任务！】系统的声音变得尖锐，一阵强烈的刺痛猛地袭击了她的头部。
“呃……”程微雨痛得弯下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程微雨？”门外的陆明川似乎听到了她痛苦的闷哼，眉头蹙起，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关切？
程微雨愣住了。这不像陆明川。按照他以往对她的厌恶，听到她不对劲，恐怕只会觉得她又是在耍什么花样，根本不会多问一句。
【最后通牒！立刻执行任务！】系统的惩罚预热再次升级，剧烈的疼痛让她视线都开始模糊。
不行！她受不了四级电击！她会死的！
程微雨猛地抓住话筒，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语速极快又充满恶意地嘶吼出来：“陆明川你滚！滚远点！我看见你就恶心！你和你那个贱人林小柔都不得好死！滚啊！”
吼完，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疯狂地涌出。
门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程微雨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彻底完了。陆明川现在一定愤怒到了极点，他会立刻转身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再对她抱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只会觉得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毒妇。
也好……这样也好……断了所有的念想，她就能彻底死心，麻木地扮演好她的角色，直到剧情结束，被抹杀……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门外，陆明川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甚至比刚才更加清晰、冷静，一字一句，清晰地穿透门板：
“程微雨。”
“你听着。”
“我知道你能听见。”
“你刚才骂我的时候，右眼，眨动了至少三次。”
“……”
程微雨猛地捂住了嘴，巨大的惊骇让她连哭泣都停止了。
“现在，打开门。”陆明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否则，我会立刻动用一切手段，调查你最近所有的行踪、通讯记录、银行流水，调查你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我相信，总能找到让你‘不合时宜’的原因。”
“我数三声。”
“三——”
程微雨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胸骨。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在逼她！系统呢？系统会怎么做？
【警报！极端危险！宿主处境极度危险！启动紧急防御模式！建议立刻拒绝！立刻！】系统的声音尖锐到扭曲，带来的头痛几乎让她晕厥。
“二——”陆明川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动摇。
怎么办？怎么办？开门，可能立刻被系统抹杀。不开门，陆明川的调查可能会触怒系统，后果同样不堪设想！而且，她可能永远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赌一把！赌系统所谓的“抹杀”不是瞬间生效！赌陆明川……或许真的能做些什么！
在陆明川即将数出“一”的刹那，程微雨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勇气和力气，猛地扑向门口，颤抖着，拧开了反锁的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门外的陆明川，看着她满脸泪痕、狼狈不堪、眼中充满了极致恐惧和一丝微弱希冀的模样，眼神深邃如渊。
而程微雨脑海中的系统警报声，在这一刻响到了最高峰，如同死亡宣判的钟声——
【警告！核心机密面临泄露！启动终极……滋……滋……】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混乱的电流杂音，最后竟然诡异地……减弱消失了？
程微雨惊疑不定地僵在原地。
陆明川一步跨进门内，反手关上门，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的客厅，最后定格在她惨白的脸上。
“它走了？”他沉声问，语气冷静得不像在问一个超自然的问题。
程微雨茫然地摇头，大脑一片空白：“我……我不知道……它的声音……突然断了……”
陆明川眉头紧锁，似乎在快速思考着什么。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了几下，屏幕上的界面程微雨完全看不懂。
“不是走了。”片刻后，他得出结论，举着手机屏幕给她看，上面有一个微弱的光点正在不规则地闪烁，“信号受到强烈干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它‘说话’。”
阻止系统？
程微雨震惊地看向陆明川：“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系统的存在？怎么会准备干扰它的设备？
陆明川收起手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从你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开始针对林小柔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程微雨，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你骄纵，任性，有时候甚至蛮不讲理。”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褒贬，“但你本质上，并不是一个真正恶毒到无可救药的蠢人。更不会……在做了那些明显违背你本心的事情后，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程微雨的眼泪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原来……原来他看到了……看到了她的痛苦和挣扎？
“尤其是那次晚宴，”陆明川继续道，眼神锐利，“我故意试探你，点破你撒谎的习惯。你的反应，不是被戳穿后的恼怒，而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而是极致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逼你。”
“还有刚才，你骂我的时候，右眼眨动的频率，前所未有的高。”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意味着，那些话，让你极度痛苦和抗拒，对吗？”
所有强撑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程微雨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绝望都哭出来。
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从被强行绑定系统，到那些被迫完成的任务，再到失败后的电击惩罚，以及系统关于“抹杀”的威胁……
陆明川始终安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也越来越冷厉。
当程微雨说到系统要求她必须走完原剧情，否则就会抹杀她，而原剧情里她的结局是惨死时，陆明川猛地打断了她。
“原剧情？”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什么原剧情？谁规定的原剧情？”
“是……是一本小说……”程微雨哽咽着，“我们这个世界，是一本叫做《总裁的契约娇妻》的小说……你是男主角，林小柔是女主角，而我……是里面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
陆明川的表情彻底凝固了。即便是他，听到如此荒谬的言论，第一反应也是震惊和怀疑。
但他看着程微雨哭得几乎崩溃的样子，以及她之前那些极不正常的举动和流露出的真实恐惧，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那个‘系统’，是基于所谓‘原着剧情’在逼迫你走剧情？”
程微雨拼命点头。
“它的最终目的，是确保所谓的‘剧情’顺利进行？确保我和林小柔在一起？”陆明川的声音冷得像是要结冰。
“是……它说这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规则？”陆明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怒意，“谁定的规则？一本小说？”
他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具压迫性的气场。
“先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他停下脚步，看向程微雨，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但操控你，用你的生命和意志来成全一个可笑的‘故事’，这本身，就绝不符合任何规则！”
“程微雨，”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你听好。我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既然它存在，能干扰，那就能被摧毁。”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一个人。”
“我和你一起，找出它，然后——”
陆明川的眼中，闪过一抹冰冷决绝的厉色。
“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