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透过侯府正厅的雕花窗棂,斜斜铺在紫檀木长桌上。
桌案上摆着青瓷餐具,碗碟边缘描着缠枝莲纹,盛着蜜炙肘子、清蒸鲈鱼的白瓷盘冒着热气,连角落青铜香炉里飘出的檀香,都混着桂花糕的甜香,透着几分家宴特有的暖意。
可这份暖意,却被一道刻意张扬的身影,搅得泛起了冷意。
沈婉清坐在柳氏身侧的梨花木椅上,身上穿着一件烟粉色襦裙,裙摆绣着大片的白梅纹,梅枝用银线勾勒,走动时像有落雪簌簌,领口缀着三颗圆润的东珠,是柳氏心疼她禁足受苦,特意让人从库房里取出来的。
她的长发挽成了垂挂髻,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每一下都像是在炫耀 —— 她仍是侯府最受宠的小姐。
她指尖捏着银质筷子,却没怎么动桌上的菜,眼神总在对面的沈玥身上打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怼。
禁足的这几天,她在破屋里冻得发抖,而沈玥却在自己的院落里安稳度日,甚至还让孙二落了个发卖的下场,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
沈玥坐在安定侯对面,穿着一身月白色细棉布襦裙,领口绣着浅青色兰草纹,针脚是她自己缝的,虽不华丽,却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她面前的青瓷碗里盛着小半碗白粥,正慢慢用勺子舀着喝,神色平静得像是没察觉沈婉清的打量。
雪影蜷在她脚边,雪白的毛发沾了点阳光,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裙摆,冰蓝色的眼睛却警惕地盯着沈婉清,像在防备什么。
安定侯沈毅穿着藏青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正端着酒杯与身旁的二公子沈明轩说话。
沈明轩是柳氏的亲儿子,比沈婉清大两岁,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衫,领口绣着暗纹云纹,腰间挂着个玉坠,说话时眉飞色舞,带着几分纨绔气:“爹,前几日我在城西的戏楼听了出《霸王别姬》,那旦角的唱腔绝了,下次带您去听听?”
安定侯笑着点头,刚要开口,柳氏却接过话茬,眼神落在沈婉清身上,带着刻意的夸赞:“婉清这几日在禁足里也没闲着,天天练字弹琴,前日我去看她,还写了幅《兰亭集序》,字写得比之前工整多了。”
这话像是个信号,沈婉清立刻放下筷子,对着安定侯和柳氏微微欠身,声音柔得像棉花:“娘过奖了,女儿只是不想让爹娘失望。毕竟身为侯府小姐,琴棋书画总是要会的,不然传出去,倒让外人笑话侯府没规矩。”
她说着,话锋猛地转向沈玥,眼神里的挑衅再也藏不住:“妹妹刚回府不久,在乡下想必也学了不少本事吧?今日家宴正好热闹,不如我们姐妹俩比一比才艺,也让爹娘看看妹妹的进步,免得别人总说妹妹不懂规矩。”
沈明轩立刻放下酒杯,凑着热闹帮腔,语气里满是轻视:“是啊妹妹,你刚回府时连筷子都用不利索,这才多久,定是学了不少东西。就比琴棋书画吧,这可是咱们侯府小姐的本分,总不能比那些喂猪编草席的活计吧?”
他刻意加重 “喂猪编草席” 几个字,引得旁边伺候的丫鬟都低下头,不敢看沈玥的脸色。
正厅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安定侯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 —— 他知道沈玥在乡下长大,别说琴棋书画,就连笔墨都没碰过几次,沈婉清和沈明轩这是故意让她出丑。
柳氏也皱了皱眉,却没阻止,只是轻轻拍了拍沈婉清的手,语气带着安抚:“婉清,别逼你妹妹,她刚回府,还没学这些。”
话里却没半分维护沈玥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坐实沈玥 “不懂才艺” 的事实。
沈玥放下勺子,指尖擦过嘴角的粥渍,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冷笑 —— 沈婉清刚被放出来就急着挑衅,无非是想借琴棋书画找回颜面,可惜,她算错了一件事:她不是原主,不会因为 “不懂才艺” 就慌了神。
她抬眼看向沈婉清,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声音平静却清晰:“姐姐想比才艺,妹妹自然愿意奉陪。只是琴棋书画是姐姐擅长的,妹妹若是跟着比,赢了显得我欺负姐姐,输了姐姐也未必觉得光彩 —— 不如我们比点‘别人不会的’,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沈婉清愣住了,她没想到沈玥竟然敢接下比试,还提出要比 “别人不会的”。
她皱着眉,语气带着警惕:“你想比什么?总不能比谁能更快把柴劈好吧?”
“姐姐说笑了。”
沈玥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 —— 正厅外的庭院里,几只麻雀落在石榴树上,叽叽喳喳地啄着果子,还有两只鸽子在低空盘旋。
她收回目光,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我们比‘唤鸟’吧。就以一炷香为限,谁能让更多的鸟聚集到庭院里,就算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