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抬眸,目光掠过紫苏年轻而担忧的脸庞,心中冷笑这丫头的稚嫩,面上却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王后自身尚需静养,岂敢再劳烦?不过是季节更替,有些不适罢了,静养几日便好。”
她岂愿让虞瑶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更何况,在她看来,自己这病是心境与处境所致,与虞瑶那突如其来的“恶疾”不可同日而语,其中或许还藏着可供利用的玄机。
紫苏见她拒绝,也不便多言,福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经过回廊转角时,她下意识地抬眼,果然又撞上审食其那双复杂难言的眼眸。那眼神不似恶意,甚至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悲戚的关切,让她的心没来由地慌乱一跳。次数多了,这慌乱之中,竟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莫名的亲切感,仿佛那目光深处藏着与她相关的秘密。
她不敢深想,匆匆低头避开,加快了脚步。
审食其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目送紫苏离去,眼中满是压抑的关切与痛苦。他看到了吕雉的虚弱,但更多的心神,却系在了那个可能是他骨血的少女身上。
近来,这种牵念日益强烈,甚至冲淡了他对逃脱的迫切。乱局若起,紫苏身处虞瑶近侧,岂非更加危险?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内心深处竟生出一种宁愿暂时维持现状、至少能偶尔远远看上一眼的矛盾心理。
吕雉却将审食其那瞬间的失神与眼底的挣扎尽收眼底。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愠怒悄然涌上心头。
审食其是她在这囚笼中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他们曾共历生死,他甚至可以为了她豁出性命。那种超越主仆、近乎暧昧的相互扶持,是她在这冰冷困境中唯一的暖意。
如今,他却频频对一个敌方的小侍女流露出那般异样的眼神?这让她感到一种被背叛的刺痛,尽管她深知自己身为刘邦之妻的身份,这种情绪来得毫无立场,却依旧强烈地灼烧着她的心。
她扶着门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唤道:“食其。”
审食其猛然回神,快步上前,敛目躬身:“夫人。”
吕雉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我知你欲从紫苏处探听消息,但需知分寸。莫要忘了,我等身陷囹圄,首要之务,乃是寻得一线生机。任何枝节,若于脱身无益,反生牵绊,便需及时割舍。”
她的话语温和,却带着警醒的意味,更暗含着一丝对他“心思旁骛”的不满。
审食其心中剧震,背后瞬间沁出冷汗。他深知吕雉多疑且果决,若让她察觉自己因私情而可能误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收敛心神,脸上换上一贯的沉稳,躬身道:“夫人明鉴。属下时刻不敢忘怀脱身大计。接近紫苏,亦是为寻隙而动。此女心思单纯,且为虞瑶心腹,情同姐妹,或可成为我等了解苑内虚实、乃至传递消息的关键一环。”他巧妙地将个人情感包裹在“策略”之下。
吕雉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但那眼神中的疏离与审视,却让审食其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