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之士固然难得,”虞瑶直视着她,“但有时太过执着,反而招致祸患。就像楚国的伍子胥,忠心耿耿,最终却落得赐死沉江的下场。”
“王后错了,”吕雉的指尖无声地掐入掌心,“伍子胥之死,非因忠义,而是因为不懂得变通。若他懂得有时退一步海阔天空,或许不会有那般结局。”
她语气看似平静无波,眼底却暗潮汹涌,想以攻为守,挽回刚刚骤然的失态。
虞瑶闻言,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姐姐说的是。所以人生在世,不过是一个‘求’字。但求什么,如何求,却大有学问。”她稍作停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耳语,“就像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其间的忍耐与谋划,非大智慧者不能为。姐姐觉得呢?”
吕雉没有立即回答。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点火星,映得她侧脸明明灭灭。她终于抬起眼,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王后今夜言语机锋,屡提古人旧事,不知究竟想说什么?莫非这枚来路不明的玉配,还关联着什么更深的典故不成?”
虞瑶凝视她片刻,忽然轻轻收回玉佩,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意外捡到的小玩意:“或许是哪位不当值的侍卫不小心遗落的吧。亦或是……某些人想故意留下的迷障?”她不再紧逼,适可而止,将悬念留下,反而更能折磨人的心智。
她轻轻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姐姐好生休息,但愿今夜能有个好梦。”她顿了顿,在迈出门槛前,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随风飘入吕雉耳中,“但愿明日清晨,吴妪能彻底清醒过来。人若昏迷久了,神思恍惚,总会想起些平时记不清、或是……不敢记起的事。到时,或许一切都能明朗了。”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吕雉独自留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对着那盏即将燃尽、跳跃得越发疯狂的烛火,身影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手,似乎想用尽全身力气将案上所有茶具扫落在地,发泄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惊惧与愤怒,但手举到半空,却死死握成了拳,骨节泛白,最终又无力地、极其缓慢地放下。
窗外,一轮清冷的明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中天,漠然凝视着虞心苑的一切阴谋与挣扎。
而此刻,在偏殿那根最高的横梁阴影最深处,一片几乎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的衣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旋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