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的脚步顿住了。他低头看着虞瑶那苍白脆弱却写满坚持的脸庞,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再看看她紧拽着自己衣角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满腔的暴怒如同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屏障,竟硬生生被遏制住了。
他沉默了。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虞瑶急促而虚弱的喘息声。重瞳之中,怒火与理智疯狂交织。最终,对虞瑶的心疼与承诺,以及她话语中那不容辩驳的道理,占据了上风。
他猛地转身,面向窗口,声音依旧冰冷骇人,却压低了音量,对着窗外无尽的黑暗低沉道:“东西留下。滚回原位,继续给寡人查!若再无进展,提头来见!”
窗外一片寂静,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错觉。但片刻后,一枚细小的、被油纸严密包裹、以防被雨水打湿的铜管,被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从窗棂缝隙中悄然送入,轻轻落在窗内的桌案上。细线随即消失无踪。
项羽走过去,拿起铜管,捏碎蜡封,倒出里面卷得极细的帛书。他快速扫过上面以特殊密码写就的密密麻麻的小字,脸色愈发阴沉难看。
帛书上详细记录了这几日虞心苑内的所有异常:东偏殿诡异地连亮两夜的烛火、刘太公房中可疑的碎瓷片与昏迷、审食其异常的警惕与关注、吕雉屋内不明的闷烧气味、新来仆妇吴妪鬼祟的行迹与那碗可疑的安神汤、与虞子期一起进入虞瑶寝殿的又是谁、以及他们自身对虞子期失踪案毫无头绪的调查困境……
每一项情报,都像一块石头,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水中。项羽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帛书,看向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名字。
虞瑶靠在枕上,虽然虚弱,但目光却关切地追随着项羽的表情,轻声问:“阿羽…情况…如何?”
项羽将帛书紧紧攥在手中,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杀意,走回榻边,沉声道:“苑内确有诸多鬼祟之处。瑶儿,你且宽心,好生休养。寡人定会将这些魑魅魍魉连根拔起,找回子期!”
他将帛书收起,决心已下。
他正要将那写满密报的帛书纳入怀中,却见虞瑶挣扎着,向他伸出了那只未被他握住的手,目光恳切而坚定地望向被他攥紧的帛书,气息微弱却清晰地说道:“阿羽…给我…看看。”
项羽眉头立刻紧锁,重瞳中满是不赞同:“瑶儿,你刚醒,虚弱得很,这些琐碎之事,寡人自会处理,你无需劳神……”他实在不愿她刚经历昏迷,又要为这些令人愤怒的线索耗费心神。
“事关…兄长…”虞瑶坚持着,手指微微颤抖,却并未放下,“任何…蛛丝马迹…我都要…知道。或许…有我…能看出…的…关窍…”她的眼神里除了悲伤,还有一种属于医者和侦探般的冷静执着,那是在极度担忧下强迫自己理智思考的韧性。
项羽看着她苍白却执拗的脸庞,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对兄长下落的极致关切,心头一软,那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他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逆她的意,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唉…罢了,你看便是,但万不可过于激动,一切有寡人。”他沉声道,重新坐回榻边。他没有简单地将帛书递给她,而是亲自将那张细密的帛书再次展开,然后小心地、稳稳地举到虞瑶眼前,让她能够舒适地浏览,而无需费力抬手或支撑身体。
“光线可足?能看清吗?”他甚至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炭盆的光更能照亮帛上的小字,另一只手仍稳稳地扶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