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暴雨声和帐内的杀伐气,似乎被撕开一道缝隙。她已脱去湿透的玄色斗篷,换上一身素净如缟的月白深衣,仿佛血腥泥沼中的孤莲。
臂弯挎着乌木雕凤药箱。紫苏低着头,脸色苍白,双手因用力捧着沉重的红漆木托盘而指节发白,上面整齐码放着数十个青瓷药瓶。
清冽微苦的药草香弥漫开来,对抗着血腥戾气。
她的出现,如同滚沸油锅中滴入冰水。
项羽狂暴的怒火为之一滞。重瞳深处的赤红稍褪,但被愚弄的暴戾、冰冷的杀意,以及对那“芒刺”的疑虑,依旧浓稠如墨。凌厉目光瞬间锁定虞瑶,扫过素衣药箱,定格在她脸上。眉头狠拧。
那瞬间的冰冷“杀意”…画面鬼魅般闪现。
阴暗念头噬咬项羽心尖:张良!为何能精准出现在东门之外,暴雨中接走那个假刘邦?难道…是她?传递消息?这念头带来的刺痛和背叛感冰冷刺骨!
然而,理性瞬间压倒:时间来不及!从她指认真刘邦在东门妇孺中,到西门假刘邦中箭、张良出现,间隔太短!
且她当时在东门那声嘶力竭的“杀了他!(真刘邦)”清晰急迫,绝非作伪!她甚至…差点为了杀真刘邦而…不!绝不可能!定是张良算准!可气息…那“芒刺”…?
矛盾激烈冲撞,目光充满探究、审视与一丝…受伤。
“瑶儿?” 声音沙哑,余怒未消,音量压低。“你来做甚?此地污秽血腥,岂是你该来之所?” 语气含保护欲,也暗含驱离。不能让她留在这里,不能让她看到扭曲的自己,更不能让疑虑发酵。
虞瑶步履平稳,走到帅案旁,轻轻放下药箱。目光清澈平静,坦然迎向那复杂的重瞳。声音清泠如玉:
“城下伤患堆积,哀鸿遍野。妇孺羸弱,更易滋生时疫。清瘟化毒散可阻疫病蔓延,生肌玉红膏能救刀剑外伤。人命非草芥,我送药来。” 示意紫苏分发药瓶给将领。目光扫过他们血污的甲胄和疲惫面容,带着沉静的悲悯。
季布、钟离昧等人看着眼前的青瓷药瓶,冰凉触感与血腥杀气格格不入。看向项羽,又看王后,僵立原地,气氛凝重如冰。
项羽的目光如烧红烙铁,死死烙在虞瑶平静的脸上。深爱的脸庞,此刻却隔着一层迷雾。
他试图从眼底找到慌乱、解释、恐惧…却只有一片沉寂的深湖。这平静,像油浇在心头的火焰上!
袖中匕首突然传来一丝悸动。虞瑶心猛地一抽!城楼下那电光火石间的冲动——几乎刺出的匕首——清晰回放,又模糊如噩梦。
是我吗?真的吗? 她无法确定那“杀意”是真实还是幻觉。她深爱这个男人,爱越生死。可为何…身体会涌出那样的本能?
困惑与自责如毒藤缠绕,面对审视目光,强装平静下是茫然痛楚。送药是悲悯,也是无声的赎罪,对抗杀戮与迷茫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