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走到他身侧,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搭在他紧按地图的右手小臂上。隔着冰冷的玄铁臂甲,她指尖的微凉与柔软清晰地传递过去。
“阿羽,彭城虽好,心却难安。亚父归乡,此间诸事,我总觉…需在你身边。”她声音清泠,目光扫过帅案上的地图,在荥阳的位置略作停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色。
“况且…”她声音更低,几不可闻,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极快地拂过,“…此心安处,方是吾乡。”
项羽手臂的肌肉在她指尖的安抚下,缓缓松弛下来。他反手,宽厚粗糙的手掌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他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里面除了担忧,还有深不见底的信任与依赖。这依赖,是他重瞳深渊里唯一的锚点。范增的“离去”,虽是他们三人为保全这位呕心沥血的老人、迷惑刘邦而共同定下的将计就计之计,但亚父不在身边,项羽心头那份沉甸甸的依靠感确实空了一块。
虞瑶的到来,填补了这份空缺,却也让他对她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寡人省得。”他沉声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也有一丝被理解的熨帖,“只是…刘邦这老匹夫,滑不溜手!陈平毒计频出!亚父不在…”
提及范增,他眼底骤然翻涌起深沉的痛惜与不舍,握住虞瑶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几分,“若非为了保全亚父,让他能安然归乡…寡人岂会容那离间流言嚣于营中!致使今日攻城,少一擎天之柱!”
范增的“负气出走”,如同一根无形的刺,虽知是计,仍扎在项羽心头。那不仅是暂时失去了一位智谋超绝的亚父,更是一种对至亲长辈的愧疚——竟要让他背负“被逐”的污名离开。
虞瑶清晰地感受到他掌中传来的那份汹涌的痛与惜。她心中一紧,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他,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背上虬结的筋络,试图抚平那份躁动。
她的目光转向帅案上的地图,荥阳城像一枚黑色的钉子,刺眼地钉在楚军的包围圈中心。
“阿羽,”她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落入他心底,“荥阳已是孤城,断粮绝援,破之不难。然刘邦其人,狡诈如狐,陈平更擅诡道,必有后手。强攻之下,他若狗急跳墙,或拼死一搏,或…另觅诡道遁逃,反而不美。”
她顿了顿,看着项羽重瞳中翻腾的思绪,继续道:“不若…稍缓攻势?围三阙一?给他一丝…看得见的‘生路’?人在绝望中抓住一根稻草,往往便会孤注一掷,也更容易…露出破绽。”
她的提议,带着现代博弈论的影子,也暗合兵法“围师必阙”的古理。
更深层的,是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张良在睢水畔的警告——刘邦是破局关键“异数”,强杀恐引“死结”崩断反噬。
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或许…能在这孤注一掷的逃亡中,找到解决刘邦又不触发反噬的方法?
项羽的重瞳骤然收缩,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他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紧紧攫住虞瑶的眼睛。
那眼神充满了审视,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眸,直抵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季布等人屏息凝神,连火把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围三阙一?”项羽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重瞳深处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瑶儿…你是在教寡人如何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