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虞瑶交代完医嘱,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似乎真的要软倒的瞬间——
“小姐!” 一直侍立在旁的侍女紫苏,敏锐地察觉到了虞瑶的异样,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一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虞瑶的胳膊。
几乎在紫苏扶住虞瑶的同一刹那,项羽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口憋在胸腔里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终于从紧抿的唇缝中极其短促、极其压抑地泄出,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
他覆盖在范增手背上的那只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愤怒的龙蛇般凸起,显示出他内心刚刚经历了何等激烈的风暴。
看向紫苏的目光里,第一次充满了近乎实质性的、毫不掩饰的感激!
范增的意识在舒适与疲惫的海洋中沉浮,并未完全睡去。他朦胧地感知到项羽滚烫的泪滴,感知到那只覆盖在自己手背上、传递着如山力量与守护意志的大手。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虞瑶的存在,感知到她身上那份因过度消耗而散发出的虚弱气息。
方才那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那“荧惑”的阴影,在她此刻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影面前,似乎变得模糊不清。
一种迟来的、带着愧疚的感激,如同暖流,艰难地冲刷着心底残余的冰冷疑忌。
他想对她说点什么,哪怕只是最微弱的谢意,但沉重的眼皮和耗尽的力气,让他只能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弱叹息,目光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一次模糊地投向虞瑶的方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歉意。
项羽依旧沉默地伫立在榻边,高大的身影投下长长的影子,将范增大半笼罩其中,如同最坚实的壁垒。
他覆在亚父手背上的手掌,纹丝未动,仿佛要将那微弱的暖意永远留住。
他垂眸凝视着那张安详的睡脸,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已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甸甸的守护。
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激荡远未平息。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还残留着亚父手背那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范增,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愫——是庆幸,是后怕,是沉重的责任,亦是深埋的、或许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被紫苏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却强撑着站稳的虞瑶。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写满疲惫却坚毅的脸上时,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沉的爱怜、无言的疼惜、刻骨的心痛与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
他悄然无声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移动到了暖阁的入口,背对着内室的安宁,面朝着外界的风雨。
他按剑而立,重瞳投向远方硝烟未散的战场,投向韩信可能存在的方向,冰冷的决心在眼底凝结成霜。
然而,在他如山岳般稳固的姿态下,他的眼角余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片刻不离地、牢牢地牵系在身后那个被搀扶着的纤细身影上。
任何试图破坏这份安宁、伤害他身后这两人,尤其是虞瑶的人,都将承受霸王最冷酷、最无情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