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李哲中弹(1 / 2)

黑暗。

不是寻常的、静谧的夜的黑,而是粘稠得如同凝固了千百年的原油般的、具有压迫质感的黑暗。

它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陈年铁锈的腥涩、腐烂电缆橡胶绝缘皮烧灼后的刺鼻酸臭、某种小型啮齿动物尸体在潮湿环境中彻底腐败后散发的甜腻恶臭,以及更深层、更隐约的、像是机油与化学溶剂混合后挥发多年的、呛人肺腑的怪味。

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地下废弃管网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毒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带着毛刺的冰渣,刺痛着鼻腔和喉咙黏膜。

维修通道狭窄得令人窒息,宽度仅容一个成年人勉强弯腰通行,高度更是低矮,稍有不慎,头盔就会撞上上方布满锈蚀螺栓和冷凝水珠的冰冷管道,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这死寂中无异于惊雷。

四周墙壁触手粘腻,覆盖着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混合了油污、灰尘和微生物的絮状污垢,手稍微扶上去,便会留下清晰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掌印,仿佛触摸到了某种巨大生物溃烂的肠道内壁。

头顶,粗细细细的管道如同纠缠的蛇群,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挣脱束缚,滴落下来,“嗒…嗒…”地敲击在头盔的复合塑料外壳上,声音清晰得如同秒针走动,每一滴都敲打在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

脚下更是危机四伏,时而是湿滑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格栅,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和隐约的反光,时而是凹凸不平、积着粘稠污水的水泥地面,每一步都必须用脚尖先试探,确认稳固后才能将身体重量缓缓移过去,任何一次失足或打滑,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不仅会扭伤脚踝,更可能制造出巨大的声响,将死神直接引到面前。

身后,那扇被我们拼尽全力才勉强合拢、锈蚀得几乎与门框长在一起的沉重防火门另一侧,来自核心实验室方向的、如同垂死巨兽哀嚎般的刺耳警报声,虽然被厚重的金属门板隔绝了大半,但那种沉闷的、持续不断且穿透力极强的低频轰鸣,依旧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撞击着鼓膜和胸腔。

更令人心悸的是,夹杂在警报背景噪音中,那快速逼近的、沉重而规律得如同精密机械运转的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们的心脏上,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绝对冷酷的压迫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个黑衣人,“样本4号”,他追来了!他就像一头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锁定了猎物气味的幽灵狼,没有愤怒,没有急躁,只有冰冷的、程序化的精准和一种令人绝望的、不知疲倦的追击意志。

“快!这边!跟我来!”李哲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嘶哑、急促,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从脚踝处传来的尖锐痛楚。

他拖着一瘸一拐的伤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体重心严重倾斜,却依旧顽强地打着头阵。

他头盔上那束摇曳不定的头灯光柱,如同在墨海中挣扎的萤火,在迷宫般错综复杂、布满厚重蛛网和废弃管线如同垂死触须的通道中,艰难地切割出一小片昏黄而颤抖的光明。

他手腕上那块微型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绿光,上面显示着顾倾城冒着极大风险、突破层层干扰才传来的、残缺不全且可能已经过时的建筑内部结构图碎片。

这几条模糊的线条和几个几乎难以辨认的标识,此刻成了我们在这片绝望的黑暗迷宫中,唯一的、渺茫的、如同风筝线般脆弱的指引。

我紧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半爬行状态。

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阵猛过一阵地袭来,眼前的世界不断晃动、模糊,边缘泛起一圈圈彩色的光晕,甚至出现令人烦躁的重影。

鼻腔和喉咙里充满了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似乎刚才能力的过度透支不仅损伤了大脑,连带着呼吸道的内壁毛细血管也大量破裂。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感和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肺叶像破旧的风箱,艰难地拉扯着稀薄而污浊的空气。

能力的反噬远超我的想象,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彻底搅碎,又胡乱地塞回了颅骨之中,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发出尖锐的、濒临断裂的痛苦哀鸣。

极度的虚脱感让我的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每抬起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只能凭借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能让李哲独自承担所有”的微弱信念,机械地、踉跄地向前挪动。

“瑾年!李哲!报告你们的位置!我听到爆炸声了!你们是否安全脱离核心区?”

顾倾城的声音透过紧贴耳骨的加密耳麦传来,背景是激烈的、似乎正在快速移动中的交火声,子弹撞击金属的铿锵声、玻璃爆裂的脆响、以及她自身沉稳却明显急促的点射声混杂在一起。

她的呼吸粗重而紊乱,显然正在边打边退,试图冲破重重阻碍,与我们汇合。她的声音像是一根细丝,连接着外界那个同样危机四伏的世界。

“我们……进了维修通道……方向……大概是向东……”李哲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一边艰难地汇报,一边用手电光柱颤抖地扫视着管道壁上那些模糊不清、被厚厚锈迹覆盖的编号,试图找到更精确的定位,“但那个家伙……他追进来了!就在我们后面!很近!脚步声非常清晰!”

“坚持住!我正在向你们可能的出口方向靠拢!但阻力很大!他们的人正在从各个通道包抄过来!你们必须加快速度!”顾倾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一种被强行压抑住的无力感,她那边传来的枪声更加密集了。

突然,前方通道到了一个尽头,出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岔路口——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漆黑狭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通道,延伸向更深、更未知的黑暗。

墙壁上的锈蚀编号模糊难辨,而顾倾城传来的那张残缺结构图,恰恰在这个关键节点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和雪花点。

“走哪边?”

李哲猛地停下脚步,焦急地用手电光柱依次扫过三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光线在粘稠的黑暗中显得无比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更是源于对未知和即将被追上的恐惧。

“左边……”我强忍着颅腔内仿佛要炸裂般的剧痛和一阵阵袭来的恶心感,努力凝聚几乎要涣散的精神,拼命回忆着出发前反复研究过的那张残缺蓝图,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图纸上……左边通道的标注……可能通向一个旧的、废弃的通风井……也许是生路……”

就在李哲犹豫抉择、宝贵的秒针滴答跳动的瞬间,身后通道的远处,传来了那扇锈蚀防火门被巨力猛烈撞击的、令人牙酸的“哐当”巨响!

紧接着,是金属门轴不堪重负、骤然断裂的刺耳摩擦声!轰隆!门板似乎被整个撞开了!

他追上来了!

而且速度比我们最快的预估还要快得多!那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脚步声,瞬间放大了数倍,如同催命的鼓点,清晰地传入耳中!

“没时间犹豫了!就走左边!”

李哲脸色剧变,一咬牙,眼中闪过破釜沉舟的决绝,率先压低身体,冲进了左边那条更加狭窄低矮的通道。我紧随其后,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条通道果然更加逼仄,我们几乎只能匍匐前进,膝盖和手肘摩擦着冰冷、粗糙且湿滑的地面,发出令人不适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