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子的生命之火,就在这最后的、充满轻蔑与侮辱的环境中,摇曳着,即将彻底熄灭。感官几乎全部失效,身体的痛苦也变得遥远,意识正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然而,就在这意识沉入永恒黑暗、与周遭的冰冷和士兵的残暴彻底融为一体的最后一刻,她混沌的、破碎的脑海中,仿佛被一道极其微弱的、来自遥远时空的光束刺穿,闪过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色彩鲜明的画面——
不是那笔她曾经梦寐以求、以为能改变一切的巨款;
不是高级餐厅里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美食;
也不是牛郎店里虚幻的奉承和短暂的麻痹。
而是……
那个离开东京的清晨,天色灰蒙。她站在那间狭小、破旧、充满霉味的廉价公寓里,站在那块已经有些模糊的穿衣镜前。窗外是压抑的都市噪音,屋内是她收拾好的、少得可怜的行李。
她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旧化妆包里,拿出了唯一一支颜色还算鲜亮的口红。那支口红是她某次打折时咬牙买下的,几乎没怎么用过。她对着镜子,极其仔细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将那抹鲜亮的红色,涂抹在自己苍白干涩的嘴唇上。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依旧年轻、却写满了生活疲惫和对未来深深恐惧的脸。但在那抹口红的点缀下,在那双尚未完全被绝望侵蚀的眼睛深处,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渺茫的、不肯认输的希望。那一刻,她不是在取悦任何人,她是在为自己涂抹。是为自己即将踏上的、看似充满机遇(那高额报酬的试药招募)实则通往地狱的未知旅程,进行的一次卑微的、也是最后的自我仪式。她在试图抓住命运的喉咙,哪怕只是徒劳地,为自己黯淡的人生,点上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微弱的色彩。
那支口红,是她灰暗人生中,最后一次,为自己而点的、对抗整个世界灰暗的、倔强的色彩。
这抹回忆的微光,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一丝星芒,短暂却无比纯粹地照亮了她意识最后的存在。
一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眼部的脓性分泌物,从她干涸皲裂、早已失去光泽的眼角,艰难地挤了出来,沿着她污秽不堪、颧骨突出的脸颊,缓缓滑落。
它滴落在身下冰冷、肮脏、布满不知名污渍的水泥地上。
“啪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
泪珠瞬间洇开,在那深色的污渍上,只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稍微深一点的湿痕,然后便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如同她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在这座巨大而冷酷的战争机器面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在这座人间地狱的最深处,这抹关于“自我”的、最后的、卑微而倔强的回忆,成了她无声的、也是唯一的墓志铭。
仓库门口,士兵们已经完成了这次的“清理”工作。
“搞定了,走吧。臭死了!”年轻士兵催促道。
疤脸军曹最后扫了一眼仓库内部,目光掠过奈奈子已然彻底停止呼吸、瞳孔完全散大的躯体,冷漠地转身。
“下次多叫几个人,一次性多清理点。”他吩咐道,仿佛在讨论清运普通垃圾的效率问题。
厚重的铁门再次“嘎吱”着关闭、落锁,将一切光明(哪怕是昏黄的)和声音隔绝在外,只留下仓库内永恒的、属于死亡和彻底遗忘的寂静与黑暗。
而在这座基地之外,在樱花国高层卑躬屈膝的配合下,星盟的“涅盘”病毒,正借助小泉一东政府提供的渠道和这些数以千计的“志愿者”用血肉与生命换来的残酷数据,悄然完善,磨利了它的爪牙,等待着向整个毫无防备的世界,播撒死亡与灭绝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