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峰被他这番话说得无地自容,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这事因他母亲而起,即便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可他们终究是一家人,是血脉相连的整体,就像老树盘根错节的根系,说破了天,也没法把他从这件龌龊事里干干净净地摘除出去。
念念怀胎十月有多么辛苦——浮肿的双脚踩不进原来的鞋子,孕吐到胆汁都呕出来,这些他都一桩桩看在眼里;生产时阵痛有多难捱——她攥着床单的手背青筋暴起,嘶哑的哭喊声至今还在他噩梦里回荡,这些他都是亲眼见证的。
可她拼死生下来的孩子,那个裹在襁褓里像小猫般脆弱的小生命,却被他的家人用最恶毒的字眼污蔑成奸生子,那些刀子般的话语剜在念念心上时,她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光是想象她独自吞咽委屈的模样,就让他喉头发紧,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他就是怕啊,怕那些伤痕已经深得刻进了骨血里,怕她这一辈子都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怕她永远都无法释怀、更无法原谅他这个罪魁祸首的家人。
唐天走后,病房里陷入一片沉寂。凌云峰站在病床前,望着江念苍白的侧脸,不死心地走近几步,小心翼翼地从婴儿床里抱起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他动作轻柔地将襁褓放在江念枕边,婴儿粉嫩的小脸贴着她的发丝。凌云峰俯下身,声音沙哑而温柔:念念,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婴儿的眉眼,你看,他的眉毛形状和你一模一样,这双眼睛也是随了你的神韵......
江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固执地将头转向另一侧,甚至闭上了眼睛。凌云峰的心像被针扎般刺痛,他单膝跪在病床前,颤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搭在了床沿。
念念,求你了。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你可以恨我,可以打我骂我,但别不要这个孩子......一滴泪砸在洁白的床单上,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们母子。我发誓会用余生来弥补......
见江念依然无动于衷,凌云峰的目光落在婴儿熟睡的小脸上,继续喃喃自语:念念,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那天深夜,你在十字路口突然冲出来......他的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那一撞,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偶尔夹杂着婴儿无意识的哼唧。凌云峰就这样一个人说了很久很久,从他们的初遇说到第一次约会,从她最爱吃的甜品说到她生气时皱鼻子的习惯。每一个回忆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心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百叶窗,在江念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光。凌云峰伸手想碰触,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掖了掖她耳边的被角。
次日上午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唐天推着轮椅上的江念缓缓走向电梯,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
江念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手续都办好了,等到了楼下我叫车。唐天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温和而克制,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江念微微点头。
念念!
她抬起头,看见凌云峰抱着一个襁褓站在电梯口,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显然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