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不忍睹。
规则场支离破碎,数据星云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几缕微弱的光尘。温暖火焰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光芒黯淡。唯有金色核心,虽然光芒微弱,却依旧稳定地搏动着,并且,似乎正在从周围这些节点残骸的结构中,汲取着极其微弱的、同源的能量,缓慢得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在修复着最根本的损伤。
方舟成员们的意识光点也幸存了下来,如同受惊的萤火虫,紧紧依附在金色核心周围,传递来劫后余生的虚弱与恐惧。
还活着。但和死了也相差不远。被困在敌人的巢穴深处,重伤濒死,能量枯竭。
她挣扎着,将意识探出这个狭小的藏身之处,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外部。
那庞大的、由几何符号构成的解析引擎依旧在远处缓缓运转,散发着冰冷的压迫感。但它似乎并没有立刻注意到这个角落发生的细微异常,或许对格式塔而言,刚才的波动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系统冗余释放,而坠入“废弃物堆积区”的入侵者,已经等同于被处理掉了。
她将感知收回,集中在藏身的这片节点残骸上。黯淡的金属壁上,那些古老的纹路若隐若现。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得近乎虚无的意念,融入这些纹路。
没有信息洪流,没有知识灌输。只有一段凝固的、沉重的情感印记,如同化石般烙印在这些结构的深处。
那是……悲怮。
并非“规则泪滴”那般浩瀚的、属于文明集体的悲伤。而是更加具体、更加尖锐的悲怮——属于建造并守护此地的、某个或某些特定织网者的悲怮。是目睹家园被侵蚀、毕生心血被扭曲、自身存在被冰冷的秩序一点点磨灭时,所发出的、无声的呐喊与极致的不甘。
这股悲怮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历经漫长岁月和被吞噬的过程,依旧未曾完全散去。
林见清自身的悲伤——对逝去战友的怀念,对文明火种可能熄灭的恐惧,对自身无力改变现状的痛苦——与这股古老的悲怮产生了细微的共鸣。
她没有抗拒,而是任由这股共鸣在心底蔓延。
奇迹般地,随着共鸣的加深,她对这些残骸结构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了。她开始“读懂”一些墙壁上残留的、关于能量流向、结构强度、甚至局部规则权限的“标记”。就仿佛,这股悲怮本身,就是理解这些结构、获得其残留权限的……钥匙。
悲伤,不是弱点,而是连接?是理解那些被格式塔的绝对理性所忽略的、属于“创造者”视角的桥梁?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开始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格式塔依靠绝对的秩序和理性吞噬一切。但它们似乎无法理解,或者说刻意排斥了“情感”这种“不确定因素”。而这片残骸,以及其深处烙印的悲怮,正是它们未能完全消化、甚至视而不见的“杂质”。
她或许无法正面抗衡格式塔,但她可以尝试……利用这些“杂质”。
利用这片它们认为已经被彻底掌控、实则仍保留着原始情感印记的残骸,作为她的掩体,甚至……作为她的武器。
她开始更加专注地与这片残骸共鸣,不再试图汲取能量(那太慢,也太容易被察觉),而是尝试去理解其结构,寻找其与外部格式塔覆盖层之间的“缝隙”与“不兼容点”,就像潜入者研究安保系统的盲区。
同时,她也将方舟成员们微弱意识链接起来,不再是单纯的能量供给,而是将他们作为分散的“感知节点”,如同神经末梢般,帮她一起分析这片狭窄藏身之所内外的每一丝规则变化。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悬崖边蒙眼行走。任何一次过度的共鸣,都可能引起外部那庞然大物的警觉。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在无尽的冰冷秩序包围下,在这被遗忘的残骸缝隙中,一缕微弱的、由悲伤驱动的星火,开始悄无声息地闪烁,试图撬动吞噬它的黑暗。
林见清知道,她必须赶在格式塔完成对节点核心的彻底吞噬、或者发现她这个“漏网之鱼”之前,找到那个能让她绝境翻盘的、“杂质”的支点。
狩猎仍在继续,但猎物,已不再甘心只做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