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正听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孙木匠的遭遇,与他近期的感受何其相似!沈老爷态度的转变,不正是从工程过半开始的吗?莫非,那最初的优厚待遇,果真只是诱饵?待到他投入大量心血,无法中途放弃时,沈家便露出真面目,开始各种刁难,只等完工后找借口克扣工钱?
孙木匠看着鲁正阴晴不定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添油加醋道:“鲁兄,我看你如今住在府里,怕是还没到验收的时候吧?我劝你早做打算!这沈万山,最是奸猾,看你手艺好,前期定是哄着你,等你把活计做得差不多了,他才会慢慢收拾你!你这‘百福千祥榻’,听着就费工费料,工钱想必不菲,到时候,他扣起来更是狠心!”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鲁正心中的天平。连日来的猜疑、不安,此刻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和“合理”的解释。他只觉得一股郁愤之气直冲顶门,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原来如此!原来沈万山竟是这般伪善小人!自己的一片赤诚,尽心尽力,在对方眼中,只怕只是个可笑又可欺的傻子!
“多谢孙师傅坦言相告!”鲁正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都有些发颤,“若非孙师傅,鲁某险些被蒙在鼓里!”
孙木匠见状,满意地拍了拍鲁正的肩膀:“鲁兄明白就好。咱们手艺人,挣的都是辛苦钱,可不能被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白白欺辱!你好自为之,早做防范啊!”说完,又唏嘘感慨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鲁正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街市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心中翻江倒海,被一种遭到背叛和愚弄的强烈愤怒所充斥。沈老爷那温和儒雅的面容,此刻在他心中变得无比虚伪可憎。
他失魂落魄地定制好五金配件,返回沈府。一路上,孙木匠那愤懑的声音和沈老爷近日的冷淡交替在他耳边回响。再看沈府那气派的大门、幽深的庭院,只觉得那里面充满了算计与陷阱。
当晚,鲁正躺在工房简陋的床铺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月光透过窗棂,冷冷地洒在地上。他想起初入沈府时的受宠若惊,想起自己立下的豪言壮语,想起灯下雕琢时的那份专注与满足……这一切,如今看来都像个笑话。
“我每日起早贪黑,倾尽心血,他却这般待我!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不义!”一个阴暗的念头,如同毒蛇,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缓缓抬起头。
他猛地想起,师父临终之前,曾将他唤到榻前,除了传授一些压箱底的绝技外,还郑重告诫了一门禁忌手艺——制作“镇煞榻”。此榻外表与寻常家具无异,甚至更为精美,但会在极其隐蔽之处,雕刻上特殊的镇煞纹路,并设置精巧机关。人若长期睡卧其上,会受煞气与机关侵扰,夜夜噩梦,心神难安,精神日渐萎靡,甚而灾病缠身。师父当时神色肃穆,再三叮嘱:“此术阴损,有伤天和,更损阴德,非不共戴天之仇,绝不可用!你需立誓,谨守此戒!”
当时鲁正年轻,虽立下誓言,却并未完全理解其中利害。如今,在被愤怒与怨恨吞噬的此刻,这门被遗忘的禁忌之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沈万山!你既想克扣我的血汗钱,毁我生计,便休怪我让你儿子前程尽毁!”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他要在“百福千祥榻”完美的外壳之下,暗藏这镇煞的邪术。待沈文轩睡上此榻,精神恍惚,无法应试之时,沈万山必定心急如焚,四处求医问卜。届时,自己再假装无意中发现端倪,出面“破解”,不但要让他将克扣的工钱加倍奉还,还得狠狠敲上一笔“消灾”银子!
这个念头让他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产生一种报复的快感。善念在极端的情绪下是如此脆弱,猜忌与谗言轻易地将其击碎,恶念如同找到肥沃土壤的种子,开始疯狂滋生、蔓延。他望着窗外冰冷的月色,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狠厉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