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质问声在寂静的新房内回荡,与陈守义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了的弓弦。沈青娥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心底发寒的光芒。
陈守义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臂,用扁担指向那个仿佛藏着洪荒猛兽的枕头,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地叫道:“蛇……蛇!那里有蛇!一条绿色的……毒蛇!” 他紧握着扁担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尽管内心充满了恐惧,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盯住那个危险的源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这蛇是何时出现的?是如何钻进枕头底下的?为何沈青娥似乎毫无所觉?难道……难道那喜鹊的警告,指的就是这个?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完全超出了陈守义的预料,甚至比发现毒蛇本身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听到“蛇”字,沈青娥脸上的冰冷和不悦非但没有转化为与他一样的惊惧,反而嘴角微微向上牵动,勾勒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从容,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与轻蔑?仿佛陈守义大惊小怪的模样,在她眼中如同一个拙劣的笑话。
她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尖叫躲避,反而缓缓坐直了身体,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寝衣领口,那不紧不慢的姿态,与陈守义的惊慌失措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她用一种近乎慵懒的语调,平静地说道:“我当是何事,让夫君如此惊慌失措,原来如此。” 她瞥了一眼那依旧盘踞在枕头下、吐着信子的碧绿小蛇,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居摆设,“夫君不必如此惊慌,那并非什么毒蛇,伤不了人的。”
“不……不是毒蛇?” 陈守义愣住了,紧握的扁担稍微放低了些,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分毫。那蛇的形态、那阴冷的眼神、那吞吐的信子,无一不昭示着它的危险,怎会不是毒蛇?
“自然不是。” 沈青娥笃定地说道,同时,她抬起纤纤玉手,伸向自己那如云的发髻。在她浓密乌黑的发丝间,插着一根看似朴素无华、毫不起眼的银簪。她轻轻将银簪拔了下来。
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那根银簪并没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反而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冷冽的质感,簪身似乎刻着一些极其细微、难以辨认的符文。
接下来,让陈守义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沈青娥手持那根银簪,并未做出任何攻击或防卫的姿态,只是随意地、轻轻地将簪尖探向枕头底下,靠近那条碧绿小蛇。
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条原本昂首吐信、显得极具攻击性和活力的碧绿小蛇,在银簪靠近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无上的君主一般,猛地一僵,随即高昂的头颅瞬间耷拉了下去,紧跟着,整个蛇身都瘫软下来,一动不动地伏在床板上,那双阴冷的眼睛也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无光。前一秒还是活生生的毒蛇,下一秒竟变成了一件毫无生气的、如同玉石雕刻而成的死物!
陈守义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一根银簪,竟能让一条活蛇瞬间“死亡”?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妖术!
沈青娥用银簪的尖端,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僵直的、如同标本般的蛇身,确认它不再有任何反应,然后才转过头,看向一脸骇然的陈守义。她的脸上恢复了那种温柔的神情,但眼神深处,却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狡黠。她用带着些许埋怨的口吻说道:“此物并非活蛇,乃是我沈家祖传的‘镇煞蛇’,是以特殊秘法,采集深山玉石之精,辅以朱砂、雄黄等辟邪之物,精心炼制而成,并非血肉之躯。其作用,便是用以镇压我命格中自带的阴煞之气,保佑夫君你平安无事,不受煞气侵扰的。”
她顿了顿,观察着陈守义的反应,继续解释道:“本想待你我成亲日久,夫妻情深,煞气自然被你的阳刚之气化解大半之后,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告知于你,以免你心中膈应。没想到……今夜竟被你意外发现,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险些伤了夫妻和气,真是……” 她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那模样,倒像是陈守义的无知与莽撞,破坏了她的良苦用心和一室旖旎。
这番解释,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引经据典,与之前沈郎中提到的“命格带煞”、“需招婿化解”之说完美地衔接上了。若在平时,以陈守义忠厚质朴的性子,或许在惊疑不定之后,也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毕竟,他对这些玄乎其玄的命理、秘法之事一窍不通,沈家又是医药传家,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术,似乎也说得通。
但是!
此刻的陈守义,脑海中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了几个关键的片段!
首先是那只诡异喜鹊的清晰警告——“枕边之物要当心!”这绝非巧合!那喜鹊灵性非凡,分明是特意前来示警!
其次是这条所谓的“镇煞蛇”,那入手冰凉滑腻、甚至还在微微蠕动的触感,绝不可能是什么“玉石之精”制成的死物!那分明是活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