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那碗诱人的米酒后,祠堂内的气氛,似乎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只有门外淅淅沥沥、未曾停歇的雨声,以及屋内火苗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还在证明着时间的流动。那络腮胡汉子脸上的豪爽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他默默地收回酒碗,自己仰头灌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哈出一口酒气,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阿福和他放在墙角的担子。
那瘦脸汉子反应极快,立刻又挂上笑容,打着圆场道:“不妨事,不妨事!人各有习性嘛,陈兄弟既不饮酒,吃块饼子也是好的,总不能饿着肚子过夜。”说着,又将一块麦饼往阿福面前递了递。
阿福也确实饿了,之前的干粮还没吃完就被打断,此刻腹中依旧空空。他见对方再次递来食物,若是连这都拒绝,未免显得太过疑神疑鬼,不近人情。于是他便再次道谢,接过了那块看起来与他自带的并无二致的麦饼。
他拿着麦饼,正准备张口咬下,先填饱肚子再说。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饼身的那一刹那——
一阵极其微弱、极其飘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钻入了他的耳膜。
那声音初听之下,极像是一阵疾风吹过窗棂缝隙或墙壁破洞时发出的“沙沙”声,细微得几乎要被雨声完全掩盖。阿福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风雨所致。
但,那“沙沙”声竟再次响起!并且,这一次,它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杂音,而是诡异地凝聚、扭曲,化作了几个断续却异常清晰的字句,直接在他耳内响起,或者说,是直接在他脑海中浮现:
“别…喝…壶中酒…快…躲起来…”
这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感,仿佛是从极其幽深的地底传来,又像是年久失修的门轴在艰难转动,每一个字都透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与急切。
阿福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他正要咬合的动作骤然停顿,拿着麦饼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只有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惊骇而瞪得滚圆。
这不是幻觉!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箭,倏地射向祠堂门口的方向——准确地说,是射向那尊伫立在门外风雨中、半边坍塌的土地公泥塑!
昏黄的油布灯光透过门缝和破洞,微弱地映照在泥塑那残破的身躯上,光线在其凹凸不平的表面投下摇曳晃动的阴影。就在阿福目光聚焦过去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泥塑那只唯一完好的、灰暗的、用颜料点出的眼睛,似乎极其轻微、但又确实无疑地……动了一下!
那不是光影错觉造成的移动,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转动!那只泥塑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正穿透黑暗与雨幕,定定地、带着某种警示意味地,“看”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彻骨的寒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倏然从阿福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直窜上天灵盖!他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都倒竖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