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蠢!我真蠢啊!”他双目赤红,泪水奔涌而出,声音嘶哑如同泣血,“知意……知意……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他再也无法多待一刻,猛地转身,如同疯魔一般,不顾母亲的呼喊和沈家夫妇的劝阻,冲出家门,发足狂奔,朝着城外的净慈庵方向而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知意!告诉她真相!求她原谅!带她回来!
净慈庵山门紧闭,幽静如前。苏墨卿冲到庵门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叩响门环,声音凄怆地高喊:“弟子苏墨卿,求见了心师父!恳请庵主、了心师父一见!”
小尼姑开门,见状吓了一跳,忙去通传。良久,静慧师太亲自出来,看着跪在门前、形容狼狈、眼神却充满痛苦与恳求的苏墨卿,双手合十,淡然道:“阿弥陀佛。苏施主,了心已入空门,斩断尘缘,一心向佛,不愿再见俗世中人。施主还是请回吧。”
“不!师太!求您让我见见她!让我见见知意!”苏墨卿泪流满面,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当年之事,皆是因我愚钝,中了奸人诡计,才致使知意……致使了心师父蒙受如此大冤,身心俱创!今日苏墨卿已知全部真相,特来忏悔,恳求知意原谅!若她不肯见我,我苏墨卿便在此长跪不起,直到她肯见我为止!”
他的声音悲切而坚定,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静慧师太见他神情决绝,知他心意已定,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庵内,关上了侧门。
苏墨卿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庵门之外,任凭山风吹拂,日头曝晒。第一天,烈日当空,他汗透青衫,唇乾舌燥,却纹丝不动;第二天,天色突变,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他被淋得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依旧挺直脊梁;第三天,雨势转大,瓢泼而下,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体摇摇欲坠,数次险些晕厥,却凭藉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苦苦支撑,目光始终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庵门。
庵内,沈知意——了心,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小尼姑们早已将门外情形告诉了她。起初,她强迫自己静心诵经,对外界充耳不闻。可那一声声饱含痛苦与悔恨的呼喊,那在风雨中长跪不起的执着身影,如同魔咒般不断钻入她的耳中,扰乱她的心神。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了无牵挂。可当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当透过门缝看到他那般憔悴狼狈、却依旧不改坚执的模样时,她那冰封的心湖,还是不可避免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四年的委屈、等待、怨怼,在看到他如此不顾一切地忏悔与挽回时,竟奇蹟般地开始消融,化为了无尽的心疼与酸楚。
他瘦了,也黑了,但眉眼间的耿直与深情,却从未改变。他这四年,想必也过得极苦。归根结底,他们都是那个骗局里,最无辜、受伤最深的受害者。
第三天傍晚,雨越下越大,苏墨卿终於支撑不住,身子一歪,重重倒在泥水之中,意识模糊间,仍旧喃喃唤着:“知意……对不起……知意……”
一直暗中关注着门外动静的沈知意,透过门缝看到他倒下的一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於“铮”地一声断了!什麽佛门清净,什麽尘缘已断,在看到他生命可能消逝的瞬间,都变得微不足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死在她面前!
她猛地拉开庵门,甚至顾不上拿伞,冲入滂沱大雨之中,扑到苏墨卿身边,吃力地将他的头扶起,泪水混着雨水滚滚而下,哽咽着哭喊道:“墨卿哥哥!墨卿哥哥!你醒醒!我答应你!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还不行吗!你别吓我啊!”
苏墨卿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那魂牵梦萦的声音,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张日夜思念、沾满雨水的清丽面容,虽然苍白,虽然带着泪,却不再是古井无波的佛门弟子模样,那里面有着他熟悉的担忧与深情。他虚弱地笑了,用尽最後力气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弱却充满喜悦:“知意……你……你终於肯见我了……你……答应跟我回去了?”
“嗯!我答应!我答应!”沈知意连连点头,哭着说道,“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静慧师太不知何时已站在庵门口,看着雨水中相拥而泣的两人,轻轻叹息,却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尘缘未了,强求无益。既然彼此心中仍有牵挂,便随他去吧。了心,你……好自为之。”
沈知意(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了心)搀扶着虚弱的苏墨卿,对着静慧师太深深一拜:“多谢师太这些时日的收留与点化。弟子……尘心未净,辜负师太期望了。”
师太挥挥手:“去吧。缘起缘灭,皆有定数。”
苏墨卿在沈知意的搀扶下,两人相携,一步步走下湿滑的石阶,离开了这座曾一度隔绝他们的净慈庵。风雨依旧,但他们的心中,却因为重逢与释然,而燃起了温暖的火焰。四年的误会与苦难,在这一刻,似乎终於看到了尽头的希望。庵门外的苦守,守的不仅是伊人的回心转意,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