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看似为首的年长些的鬼差,强忍着神魂欲裂的恐惧,抬起头,哭丧着脸,声音发颤地回禀道:“帝……帝君容禀!非是……非是小鬼胆大包天,敢扰帝君法驾,实是……实是身不由己啊!”
他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继续艰难地说道:“帝君明鉴,这……这母子二人,姓李王氏与幼子陈宝儿,籍贯漳州……阳寿已尽,命数已定!生死簿上,早已朱笔勾决,写明合该于今夜子时三刻,在此地……冻饿而死!小的……小的们乃是奉了阎君钧旨,依律前来勾拿魂魄,回归地府销案的!此乃天道定数,阴司公事,小的们……不敢徇私,不敢耽误啊!望帝君明察!”
什么?生死簿已勾?冻饿而死?
关帝爷闻听此言,心中惊怒更甚,但更多的是巨大的疑窦。他暂时按下怒火,默运神通,掐指推算这对母子的命数因果。
指尖流转间,天机隐约显现。关于那妇人李氏的片段浮现心头:孝敬公婆,和睦乡里;荒年曾省下口粮接济更困难的邻居;路遇倒毙之人,心生怜悯,掘土掩埋,使其不至暴尸荒野;一生敬畏鬼神,逢庙必拜,遇僧道施礼……虽是小善,却持之以恒,其心可嘉。观其命格,虽非大富大贵,却也该是平安终老之相,怎会落得如此年轻便横死荒野,而且还是在她如此虔诚地进入自己庙宇之后?
这绝不合常理!其中必有蹊跷!
关帝爷眉头紧锁,正欲深入推算,探究那生死簿判罚的依据,或者是否其中有冤错之时——
“时辰已到!李氏!陈宝儿!尔等阳寿已尽,还不随我前往地府报到,更待何时!”
那名年长鬼差见关帝沉吟,似是怕横生枝节,猛地一声厉喝,打断了关帝爷的思绪!同时,他与另一名鬼差手中一抖,那漆黑冰冷、专门锁拿魂魄的勾魂索如同毒蛇出洞,哗啦啦一声,精准无误地套在了刚刚因极度虚弱和寒冷而陷入昏沉状态的李氏和宝儿的魂魄脖颈之上!
一拉一拽!
两道淡薄得几乎透明的、与肉身样貌无二的魂魄,便被硬生生从他们尚存一丝余温的躯壳中扯了出来!肉身失去魂魄支撑,李氏依旧保持着搂抱孩子的姿势,宝儿的小手还抓着母亲的衣角,但眼神已然彻底空洞,呼吸心跳俱停,已然气绝!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鬼差厉喝到勾魂出窍,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关帝爷推算被打断,猛一低头,正好将这对母子魂魄离体、肉身顷刻毙命的惨状看得清清楚楚!
那妇人魂魄脸上还带着茫然与惊恐,下意识地还想伸手去抓住身边孩子的魂魄。而那孩子的魂魄,则显露出本能的对陌生环境和冰冷锁链的恐惧,瑟瑟发抖,无声地哭泣。
亲眼目睹行善之人,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意图施以援手之时,被强行勾魂夺命!
关帝爷胸中那压抑的怒火,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的火山,轰然爆发!直冲霄汉!
“尔——敢——!”
一声怒喝,震得整个大殿空间都为之扭曲荡漾,连那两名鬼差都险些被震散魂魄!但这已无法改变母子毙命、魂魄被擒的事实。
关帝爷怒极反笑,丹凤眼中寒光凛冽。他知道,此事已绝非区区鬼差之过。问题的根源,在那幽冥地府,在那判定生死的簿册之上!
他不再理会那两个战栗不止的鬼差,目光如两道冷电,穿透殿宇,直射向那幽冥地府的方向。
“好!好一个‘天道定数’!好一个‘阴司公事’!”关帝爷声沉如水,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与决绝,“本帝今日,便要亲赴森罗殿,问一问那十殿阎君,这善恶之报,究竟是何道理!这天道轮回,还有无公正可言!”
言罢,他袍袖猛地一展,一股无可抗拒的磅礴神力汹涌而出,瞬间将两名鬼差,以及那刚刚离体、茫然无措的李氏母子魂魄,一同卷入袖中乾坤!
下一刻,金光暴闪,贯穿阴阳界限!关帝爷法相化作一道流星,携着无匹的义愤与质疑,撕裂夜空,直向那幽暗深邃、掌管众生轮回之地——幽冥界,森罗殿,破空而去!
一场因慈悲而始,因义愤而兴,即将震动三界的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