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
锦城外的官道,在连日的凄风苦雨中,变得泥泞不堪。暮色早早地笼罩了四野,天地间一片灰蒙。寒风如刀,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无情地抽打着大地上的一切。草木凋零,万物萧瑟,连平日里最活跃的鸟兽也早已躲藏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几乎断绝人迹的时刻,官道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两个相互搀扶、步履蹒跚的身影。走近了看,原来是一对母子。
那妇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但长期的奔波与困苦,已在她脸上刻下了远超岁月的沧桑。她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早已无法蔽体,更别提抵御这刺骨的寒风了。雨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让她不住地瑟瑟发抖。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虽然充满了疲惫与绝望,却仍保留着一丝为人母的坚韧与警惕。
她紧紧搂在怀里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男孩,名叫宝儿。孩子的情况更糟,小脸冻得发青,嘴唇乌紫,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蜷缩在母亲怀里,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本能地依偎着母亲这唯一的温暖来源。
“娘……宝儿冷……宝儿饿……”孩子气若游丝地呻吟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雨声淹没。
妇人心如刀绞,将孩子搂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宝儿乖,再忍一忍,就快到了……娘看到前面有座城,到了城里,我们就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就能讨到吃的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仍在努力安抚孩子。
他们是千里之外漳州府的难民。家乡今夏遭了百年不遇的大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过后,颗粒无收。紧接着又是瘟疫横行,死了不知多少人。为了活命,他们只得背井离乡,随着逃难的人流一路向南。途中,宝儿的父亲为了从溃兵手中保护他们母子,被打成重伤,不久便撒手人寰。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一路乞讨,风餐露宿,受尽了白眼和欺凌,挣扎着来到了这西南之地。原本听说锦城富庶,希望能在此寻一条活路,却不料在城外遇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寒雨。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如同墨染。城门早已关闭,高高的城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城内是万家灯火,温暖安宁;城外是风雨肆虐,饥寒交迫。
“娘,我们……我们去哪里啊?”宝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妇人举目四望,风雨中一片迷茫。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和孩子相拥着冻毙于这荒郊野岭之时,透过迷蒙的雨幕,她隐约看到了官道旁不远处的高坡上,似乎有一座建筑的轮廓,檐角飞翘,隐隐有灯火透出。
那像是一座庙宇!
一股求生的本能瞬间点燃了她眼中几乎熄灭的光亮。“宝儿,你看!前面有座庙!我们有地方避雨了!”她激动地说道,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半抱半拖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座庙宇挣扎前行。
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浆没过脚踝,冷风灌满破衣。宝儿几乎是被母亲拖着走,好几次险些滑倒。那短短的一段路,对他们而言,仿佛有千里之遥。
终于,他们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庙门前。借着门廊下悬挂的气死风灯微弱的光芒,他们看清了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关帝庙”。
妇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敬畏与希冀交织的复杂情感。关帝爷!那是忠义仁勇的化身,是百姓心中最能庇佑善良、惩戒邪恶的神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