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堂下,众多羡慕、敬佩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明远身上。周世昌更是面露复杂之色,既有感激,也有羞愧。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明远看着那盘白银,并未露出欣喜若狂之色。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林县令,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坚定:
“林大人厚爱,沈明远感激不尽。然而,这赏银,沈某……不能接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林县令也愣住了,疑惑道:“哦?这是为何?莫非嫌少?”
“非也。”沈明远抬起头,目光扫过堂外那四具覆盖着白布的尸骸,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悯,“大人,这三十两银子,于沈某而言,确是厚赏。但沈某每每想起那四位客死异乡、埋骨后院的盐商,心中便痛如刀绞。他们或许也是家中的顶梁柱,有父母妻儿倚门盼归。如今他们冤情得雪,凶徒伏法,固然可慰在天之灵。但他们的家人,失去至亲,生活必然陷入困顿。”
他声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沈某虽不富裕,但凭这身手艺,尚可湖口。这三十两赏银,于沈某是锦上添花,但若能分发给那四位遇难盐商的家属,或许便是雪中送炭,能助他们度过些许难关,略减沈某心中之憾,稍慰亡者之灵。故此,沈某恳请大人,允准将此赏银,分作四份,转交遇难者家属,沈明远感激不尽!”
说完,他再次深深鞠躬。
整个县衙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沈明远这番话语震撼了。舍弃唾手可得的巨额赏银,转而赠与素不相识的遇难者家属,这是何等的仁心义胆?!
周世昌更是浑身剧震,看着沈明远那并不高大却显得无比伟岸的背影,想到自己之前的懦弱与自私,羞愧得无地自容。
林县令怔怔地看着沈明远,半晌,他才缓缓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沈明远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这位一向威严的县令,此刻眼中竟有些许湿润,他用力拍了拍沈明远的肩膀,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好!好!好一个‘义士漆匠’沈明远!本官为官十余载,见过形形色色之人,如沈师傅这般,不仅智勇过人,更兼具如此悲天悯人之心、轻财重义之节的,实属凤毛麟角!你所请,本官准了!本官定会派人妥善查明四位遇难者籍贯家属,将此银两,连同官府抚恤,一并送达!”
他回到案后,提起毛笔,铺开宣纸,沉吟片刻,挥毫泼墨,写下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义士漆匠!
“沈师傅,这匾额,乃本官亲笔所书,赠予你!望你持此匠心,秉此义胆,行走天下,光照四方!”
沈明远双手接过那墨迹未干的匾额,心中亦是激荡不已:“沈某,谢大人!定不负大人所望,不忘匠心正道!”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清平镇,继而向着密州、乃至整个京东东路扩散开来。“义士漆匠”沈明远的名声,不再仅仅局限于他那出神入化的螺钿嵌漆手艺,更与他的智慧、勇敢和仁义,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成为了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