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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笑面货郎与桐油灯(1 / 2)

光绪年间的济南府,仿佛一幅褪了色的年画,灰墙黛瓦间流淌着温吞的烟火气。青石板路被无数脚印磨得温润,街巷里混杂着茶汤的焦香、脂粉的甜腻,以及市井人家独有的生活气息。在这片慵懒的底色上,一个清脆悠扬的吆喝声,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总能激起一圈圈活泼的涟漪。

“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小娃的拨浪鼓,老太太的痒痒挠嘞——”

声音未落,一个年轻的身影便挑着货担从街角转了出来。这便是赵三笑,济南府里无人不识的笑面货郎。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生得圆脸圆眼,面团团似的,天生一副讨喜的模样。嘴角似乎永远向上弯着,未语先带三分笑,那笑容干净透亮,像秋日里晒得暖洋洋的泉水,能一直熨帖到人心里去。他的货担沉甸甸的,一头是各式各样的日用杂货,针线、顶针、木梳、铜镜、彩色的丝线、孩童的玩具;另一头则是女眷们喜爱的物什,苏州的胭脂、扬州的水粉、时新的绢花头绳。货担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人们喜欢赵三笑,不仅因他那张带笑的脸和唱曲儿般的吆喝,更因他为人实在,心地善良。买他东西,童叟无欺;遇到孤寡老人,时常半卖半送;谁家有个急用,哪怕赊欠他也乐呵呵应承。他的货担仿佛一个百宝箱,总能掏出人们需要的东西,而他这个人,也仿佛一缕阳光,走到哪里,就把温暖和欢快带到哪里。

然而,这阳光般明媚的货郎,却有一件让街坊邻里颇感晦气的物事——那盏终日挂在他货担前头,无论风雨晴晦、白天黑夜,永远点燃着的旧桐油灯。

那灯盏着实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灯身是黄铜所制,却布满了暗绿色的锈迹,灯座还有几处不易察觉的磕碰凹痕。灯盏里的油总是显得浑浊不堪,火苗更是豆大的一点,在白天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在阴影处或夜晚,才能看到它微弱地摇曳着,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又顽强地持续燃烧。

“三笑啊,不是叔说你,这大晴天的,点着个破灯做啥?费油不说,看着也怪瘆人的。”一位坐在自家门槛上抽旱烟的老汉,眯着眼瞅了那灯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赵三笑停下脚步,放下货担,用汗巾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李老爹,您老有所不知,这是俺娘留下的念想,熄不得,熄不得哩。”

他的回答总是这一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人猜测,这灯或许是他那早逝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所以他格外珍惜;也有人私下议论,说赵三笑怕是魔怔了,哪有人大白天点着个破灯走街串巷的?不吉利。但无论旁人如何说道,赵三笑依旧我行我素,那盏灯也依旧日夜不熄地陪伴着他,成为他鲜明快活形象上一个突兀而又和谐的注脚。

这一日,生意格外顺遂。不到晌午,货担里的针线、胭脂便卖出去大半。赵三笑心情愉悦,吆喝声也愈发嘹亮动听。他在城西给张寡妇送了她预定的顶针,又绕道东街,给前日磕破膝盖的刘家小娃捎去了一小罐活血化瘀的膏药,分文未取。回到自己那间位于城南陋巷、仅能容身的低矮小屋时,已是夕阳西下。

小屋简陋,却收拾得整洁干净。他将货担小心地靠在墙边,第一件事不是生火做饭,也不是清点今日的收益,而是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细细地擦拭起那盏桐油灯。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手指拂过冰凉的灯身,那些粗糙的锈迹、凹凸的伤痕,在他指尖似乎都有了温度。白日里人前那永远灿烂的笑容,此刻沉淀了下来,化作眉眼间一丝深沉的眷恋与不易察觉的凝重。

灯火如豆,在他眼前跳跃。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年轻的脸庞,在身后的土墙上投下一个巨大而摇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