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晓迷踪(2 / 2)

进入房间,那股混合气味依旧浓烈。王响示意仵作上前初步检查尸体,自己则开始勘查房间内部。他走到床榻边,俯身仔细观察周良的尸体姿势,以及压在他背上的那两袋稻谷。稻谷袋子摆放的位置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无意识滚落压上的。

他的目光落在周良浅色短褂后背那个模糊的泥掌印上,眼神微凝。他又靠近周良的口鼻部位,轻轻嗅了嗅,眉头蹙得更紧——除了浓烈的酒气,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异样的甜腥气?

王响直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他检查了地面,除了杂乱的血迹(呕吐物清理残留)和众人的脚印外,靠近床榻的泥地上,似乎有半枚不太清晰的、不同于寻常布鞋的脚印痕迹,边缘模糊,像是被刻意擦拭过,但未能完全消除。他示意书吏仔细绘制下来。

接着,他走到窗边,检查窗户的插销,完好无损。窗台上积着薄薄的灰尘,没有明显的移动痕迹。

“邓员外,”王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一直跟在身后、面色“悲戚”的邓昌,“据你所言,昨晚宴散之后,是你亲自扶周良回房歇息的?”

“回大人,正是。”邓昌连忙躬身回答,语气沉痛,“当时周良醉得不省人事,吐了一身,下人们收拾过后,我便扶他进来,让他睡下。看他趴着,我还想帮他翻身,但他实在太沉,我又……我又饮了些酒,力气不济,只好作罢。谁知……谁知竟会……”他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哦?”王响语气平淡,“你离开时,他可还是清醒?屋内门窗是否关好?”

“他早已烂醉如泥,人事不知。门窗……门窗小人离开时,确是关好的,还从内闩上了。”邓昌的回答流畅自然,几乎滴水不漏。

“那这背上的稻谷,又是何时、如何压上去的?”

“这……这小人也实在不知啊!”邓昌一脸“茫然”与“困惑”,“这稻谷本是堆放在墙角,预备今日入库的。许是……许是周良半夜醒来,口渴难忍,或是想要呕吐,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粮袋,自己被压住了?又或者……是他醉梦中无意识拉扯所致?”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将一切归咎于意外和周良自身的醉酒。

王响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他又询问了当时搀扶周良的短工和发现尸体的齐盛,众人的说法与邓昌大同小异,都证实周良当晚确实酩酊大醉,邓昌也是亲自扶他回房并最后一个离开的。

现场勘查似乎陷入了僵局。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这是一场意外的醉酒窒息事件。邓昌的应对,更是沉稳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王响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透过洞开的房门,落在了远处内院的方向,恰好是黄氏所居的怡秋苑。他隐约看到,其中一扇窗户的窗台上,似乎摆着一盆植物,在秋日的肃杀中,叶片枯黄萎蔫,了无生机。

那是一盆枯萎的海棠花。

王响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灵光。海棠……他记得卷宗记录,邓昌的前妻赵氏,似乎最爱的就是海棠花。而黄氏……这盆枯萎的海棠,是她无心照料,还是有意为之?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与他之前调查中所知的邓昌对前妻的怀念、对续弦黄氏的微妙态度,以及黄氏兄长黄韬被逐等事情隐隐串联起来。

这邓家大院里的水,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周良的死,或许不仅仅是简单的仇杀或意外,而是牵扯着更复杂的家庭恩怨与人情纠葛。

“先将尸身运回县衙义庄,详细检验。”王响最终下令道,“邓员外,相关人等,随时候传。此案,本官会继续追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邓昌,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伪装的悲恸,直抵内心。邓昌垂首恭送,姿态谦卑,但在王响转身离去后,他抬起头,望着王响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霾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