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饱含卜精云求生意志的鱼钩,深深楔入“老妇”的背脊,并非仅仅造成皮肉之苦。这渔夫日常所用之物,长年累月浸染水汽、鱼血,更兼卜精云自身一股未被完全吸干的、属于壮年男子的残余阳气与惊怒血气附着其上,竟在刹那间,对那依托阴邪秽物存形、吸取阳元为生的妖物,造成了远超预想的伤害!
“嗷——!!!”
一声绝非人类喉舌所能发出的、混合了痛苦、暴怒与难以置信的尖厉惨嚎,猛地从“老妇”大张的嘴巴里迸发出来,声浪几乎掀翻了屋顶的尘埃。她(或者说它)如同被滚油泼中,猛地从卜精云身上弹射而起,动作僵硬而扭曲,重重摔落在房间中央那泥泞的地面上!
被鱼钩刺中的伤口处,并没有预想中鲜红的血液喷涌,反而汩汩涌出大量粘稠、乌黑、散发着比房间里原有气味更浓烈十倍的、如同千年淤泥混合着腐鱼内脏恶臭的液体。这液体仿佛具有生命般,在地上蜿蜒扩散,所过之处,连那本就松软的泥土都似乎被进一步腐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随之发生!
那老妇人形的皮囊,开始无法维持!就像一件强行套在巨大异物上的、脆弱的旧衣服,从鱼钩刺入的点开始,皮肤寸寸龟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裂纹迅速蔓延全身,原本干枯褶皱的皮肤大片大片地翻卷、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主宰——那是一种滑腻腻、黑黄相间、布满粘液和诡异斑纹的躯体!
她的四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变形,手指脚趾粘连在一起,化为肥厚的鳍状物。头颅骨骼发出“咔嚓”的错位声响,向前突出,嘴巴不可思议地横向裂开,一直延伸到原本耳根的位置,露出其内密密麻麻、细碎而尖锐、如同倒钩般的牙齿!鼻梁塌陷,只留下两个不断开合的气孔,那双原本只是浑浊的人类眼睛,此刻变得只有黄豆大小,深嵌在宽扁的头颅两侧,闪烁着冰冷、怨毒、如同深渊般的光芒!
不过眨眼之间,地上哪里还有什么可怜的老妇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足有七尺长短、体型肥硕粗壮堪比半大牛犊、通体覆盖着黑黄粘滑鳞片(或者说皮肤)、须长口阔、形态狰狞可怖的巨大鲶鱼!它那庞大的身躯在污浊的泥地上疯狂地翻滚、扭动,强有力的尾巴“啪”地一声将旁边那张破凳子扫得粉碎,粘液随着它的动作四处飞溅,将本就污秽不堪的房间变得更加如同一个腥臭的泥潭。鱼钩依旧深深嵌在它靠近背部的位置,随着它的翻滚,那乌黑的液体仍在不断渗出,显然痛苦异常。
卜精云被这超乎想象、直击魂魄的骇人一幕惊得几乎心脏停跳!他虽是渔夫,见过无数鱼虾,何曾见过如此巨大、如此邪异、由人化形的怪物?那扑面而来的妖异气息和实质般的怨毒,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精神压垮。
然而,极致的恐惧有时也能催生出极致的求生欲。就在这妖物显形、邪法似乎因受创而出现波动的刹那,卜精云猛地感到,那原本如同梦魇般缠绕全身、让他无法动弹的麻痹感和沉重感,竟然减轻了一线!虽然四肢依旧酸软无力,头晕眼花,但至少,手指和脚趾恢复了微弱的知觉!
逃!必须逃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在他脑海中燃烧起来。他不再去看那在地上疯狂挣扎的鲶鱼精,用尽刚刚恢复的那一丝气力,如同一个破旧的麻袋般,从那张散发着霉味和腥气的床铺上翻滚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冰冷的泥地上。他也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凭借着多年在水上练就的、对于平衡和发力的本能,朝着那扇他之前无法拉开的房门爬去!
粘稠的淤泥沾满了他赤裸的身体,那滑腻冰冷的触感让他阵阵反胃。他不敢回头,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鲶鱼精因痛苦和愤怒发出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鸣,以及它庞大身躯碾压地面发出的“咕哝”声。
近了!更近了!房门就在眼前!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板的那一瞬间,“吱呀”一声,房门竟从外面被推开了!
念荷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她显然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脸上却并无太多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了绝望、麻木以及一丝快意的冰冷。她看着在地上如同蠕虫般爬行的卜精云,又瞥了一眼屋内那恐怖巨大的鲶鱼精,眼神复杂难明,但她的身体,却牢牢地堵住了唯一的生路。
“让开!”卜精云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咆哮,眼中充满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