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流逝。紫金城的牡丹开了又谢,坊间的流言起了又散。那场曾轰动一时的山林惨案,随着猎户父子伏法悬首,以及四大家族(尤其是孙家,因幸存者之故,承受了更多无形压力)有意无意的低调处理,已逐渐淡出寻常百姓的茶余饭后。只有偶尔提及城北那座荒废的“鬼宅”(猎户旧屋)时,人们才会压低声音,带上几分讳莫如深的恐惧。
孙子瑶,这位昔日的惨案唯一幸存者,在世人眼中,似乎已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出席必要的家族聚会,仪态端庄,笑容温婉,与各家闺秀谈诗论画,举止合乎一个贵族淑女的所有规范。只是她比以往更加沉静,眼神深处总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疏离。孙家长辈只当她是创伤未愈,加倍怜惜,却无人窥见她平静外表下,那日夜不息、几乎要将她灵魂灼烧的暗火。
这三年来,白天,她是孙家小姐;夜晚,她是复仇的幽灵。
孙府深处,一座看似存放杂物的旧库房地下,别有洞天。这里被悄然改造成了一处隐秘的练武场和议事之所。墙壁以青石加固,隔绝了声响;兵器架上陈列着并非装饰用的刀剑;沙袋、木人桩一应俱全。烛光摇曳,映照出孙子瑶已然脱胎换骨的身影。她不再是那个连剑都握不稳的柔弱女子,三年的苦练,让她身形矫健,出手凌厉,一招一式,皆带着冰冷的杀意。那位沉默的女教习,如今更多是站在一旁审视,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赞赏。
但孙子瑶深知,个人的勇武,在错综复杂的势力面前,犹如螳臂当车。她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和耳目。利用孙家的财势和她在惨案后获得的某种“特殊”同情(其他三家多少存有弥补心理),她开始不动声色地培植势力。她以“护卫府邸安全”、“管理城外田庄”等名义,招募了一些出身清白但家道中落、或受过孙家恩惠的年轻子弟,由女教习秘密训练。这些人,不多,但贵在精和忠。他们构成了孙子瑶最初的班底,是她伸向黑暗的触角。
然而,最让她寝食难安的,并非自身的武力或势力的薄弱,而是那萦绕在心头的重重疑云。官府的卷宗,她通过家族关系,早已翻阅了无数遍。记录看似详尽,人证物证俱在,猎户父子的罪行铁证如山。但越是看似完美,越让她觉得不安。三个山野猎户,为何会对贵族有如此深的恨意?那布局的精巧,作案的老练,真的只是天性凶残所能解释?
她将目标转向了猎户本身的背景。卷宗上只含糊记载其为“山野流民,籍贯不明”。这本身就不寻常。大唐户籍管理严格,即便是深山猎户,也应有籍可查。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甚至不惜重金,委托江湖中消息灵通的隐秘渠道,调查这对父子(尤其是中年猎户)的来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条模糊的线索,从遥远的边境军镇传来。数年前,那里曾有一支戍边小队遭遇敌军偷袭,几乎全军覆没,仅数人失踪,生死不明。失踪名单中,有一个名字,与那中年猎户早年曾用过的化名(在连平镇零星记录中出现过)高度吻合。进一步查证(包括寻访当年幸存的老兵进行秘密辨认),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可能性极高。
边境逃兵!
这个身份,如同一块关键拼图,让许多疑点有了新的解释。逃兵的经历,意味着他见过血,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熟悉杀戮和隐匿,这解释了其作案时的冷静和残忍。但,这依然无法完全解释其对贵族近乎偏执的仇恨。
机会终于在一个雨天到来。一名被孙子瑶安插在连平镇、负责暗中监视猎户旧屋动向的手下,冒雨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连续几日的暴雨,导致山体局部滑坡,猎户那本已半塌的木屋后院,竟然塌陷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隐约可见石阶,似乎通向更深的地下!
孙子瑶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里藏着真正的秘密。她当机立断,以“惊闻旧地变故,恐有邪祟不安,需做法事镇魂”为名,向家中请示,要亲自前往连平镇外的深山一趟,祭奠亡友,兼请僧人超度。孙家虽觉不妥,但见她言辞恳切,神情哀戚,念及她多年心结,最终还是答应了,只是加派了众多护卫。
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已成废墟的猎户木屋前。孙子瑶身着素服,在侍女护卫的簇拥下,完成了祭奠仪式,神情悲戚,符合众人预期。法事结束后,她借口要独自静思片刻,支开了大部分护卫,只带着两名绝对心腹(包括那名女教习),“无意间”走到了后院塌陷处。
“呀,这里怎会有个地洞?”她故作惊讶。护卫上前探查,回报说似乎是个废弃的地窖或储藏室。孙子瑶便以“查看是否还有遇难者遗物需收敛”为由,命心腹持火把下去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