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孕?!
一个寡妇……一个丈夫死了快半年的寡妇……怎么可能怀孕?!
巨大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当场疯掉!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阻止下一声尖叫逸出,但喉咙里却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
羞耻!一种铺天盖地的、足以将人彻底焚毁的羞耻感,紧随其后,猛烈地冲击着她!如果被人知道……如果被人看见……她会被浸猪笼!会被千夫所指!会永世不得超生!就算她浑身是嘴,也根本说不清!
不!这不是真的!是幻觉!一定是被那些脏东西折磨出的幻觉!
她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用力捶打、按压自己那冰冷隆起的小腹!拳头一下下砸下去,用的力气极大,带来一阵阵钝痛,但她仿佛毫无知觉,只想用疼痛来证实这是虚假的,只想把里面那该死的东西砸碎、砸烂!
然而,回应她的,是更清晰、更频繁的——
蠕动!
咕噜……咕噜噜……
仿佛被她粗暴的动作所激怒,那潜藏在她子宫深处的、冰冷的、非人的“东西”,开始更加活跃地动作起来!不再是细微的气泡感,而是某种……更具实体感的、滑腻的、缓慢而固执的扭动和顶撞!一下下,清晰地隔着她薄薄的肚皮,传递到她的手掌、她的神经、她几乎要崩溃的灵魂深处!
它像是拥有某种初生的、却充满恶意的意识,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在贪婪地汲取着母体的养料和……生命力!
翠兰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那东西每一次的蠕动,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和精神,就好像被抽水机猛地抽走一部分!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精气流失的虚弱感!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蜡黄,眼窝更深,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她终于停止了徒劳的捶打,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痛哭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却是冰凉的,如同她此刻的心和身体。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王婆子话语里那“转嫁”与“窃夺”的真正含义!那邪咒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让她“孕育”出某个至极邪恶之物!这东西,正在以她的生命为土壤,疯狂地汲取生长!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羞耻,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日夜不停地缠绕着她,噬咬着她。她不敢再看自己的肚子,却又无法控制地、时时刻刻去感受那内部冰冷的蠕动。她换上了最宽松、最陈旧的衣衫,试图遮掩那日益明显的隆起,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非正常的“孕态”,又如何能完全掩盖?
她变得更加不敢出门,如同鸵鸟般将头埋进沙子里,祈祷着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祈祷着王婆子能尽快回来解救她。
但流言,却比王婆子来得更快。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隔壁总是探头探脑的李婶。她几次隔着矮墙,看到翠兰形容愈发憔悴,弯腰泼水时动作笨拙,腰身似乎粗了不少,心里便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种子一旦种下,便在阴暗处疯狂滋生。
“哎,你发现没?西头那个翠兰,最近好像……胖了?特别是那肚子……” “胖?我看不像!她那张脸瘦得都快脱相了,就肚子鼓,邪门得很!” “不会是……有了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天爷!她男人死了多久了?这要是真的……可是滔天的丑事!要沉塘的!” “我看八九不离十!那天我瞧见她出来倒痰盂,干呕了几下,脸色难看得哟……跟怀了我家老大时一模一样!”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无声无息地蔓延至整个柳河村。人们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前是带着畏惧的回避,如今却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探究、幸灾乐祸和一种道德的优越感。
她偶尔不得不出门打水,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会立刻停下脚步,用那种刀子般的、混合着厌恶和好奇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肚子看。然后在她走过之后,爆发出更加肆无忌惮的、充满恶意的议论。
“呸!不要脸的骚货!男人死了才几天就守不住!” “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真是丢尽了咱们柳河村的脸!” “瞧她那副病痨鬼样子,别是怀了个鬼胎吧?” “离她远点,晦气!碰着了都要倒大霉!”
恶毒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从四面八方射来,精准地刺穿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孩子们被大人严厉告诫,再也不准靠近她家院子,甚至有大一点的孩子,会学着大人的模样,远远地朝她扔小石子,尖声叫骂:“破鞋!鬼婆娘!不要脸!”
翠兰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绑在村口的耻辱柱上,承受着所有人的唾弃和审判。每一次出门,都如同经历一场酷刑。那冰冷的、在她腹中不断蠕动的异物感,和外界这铺天盖地的鄙夷与诅咒,里应外合,将她彻底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她躲回那间阴冷恐怖的屋子,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捂着那日益隆起、冰冷蠕动的肚子,仿佛那样就能阻挡外界的一切,也能压制住体内那正在疯狂生长的邪恶。但一切都是徒劳。那东西的生长速度异常惊人,几乎一天一个样子,冰冷的蠕动感越来越强烈,有时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类似肢体的东西在滑动顶撞。
她常常在半夜被冻醒,感觉整个腹部如同塞满了冰块,那内部的蠕动却更加活跃,仿佛那“东西”格外喜爱这阴气最盛的时辰。
她望着窗外偶尔走过的、对她指指点点的村民,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泪水和无边的恐惧。
他们只知道唾骂她偷人,怀了野种。
又有谁知道,她怀着的,根本就是一个来自幽冥的、要以她生命为食的……真正的……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