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观念碰撞(2 / 2)

佐助没有停歇,他的声音如同冰冷而清澈的溪流,继续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冲刷着在场者们固有的认知堤坝。他引入了第三种,也是最根本、最不容置疑的视角:

“而这第三种看法,是那些构成村子绝大多数、却往往被我们忽略的,甚至是被视为背景的底层平民的看法。”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揭露残酷生存真相的穿透力,“在他们眼里,什么火影选举,高层博弈,家族兴衰……这些我们为之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赌上性命的东西,可能连狗屁都不如。”

他描绘着一幅与忍者世界光鲜亮丽、充满力量感截然不同的,属于沉默大多数的生存图景:

“他们只关心最原始、最基本的一件事——今天能不能吃饱饭,冬天能不能穿暖衣,晚上睡觉时屋顶会不会漏雨,孩子病了能不能请得起医生。只要老天赏脸,风调雨顺,地里的收成够交租税,还能剩下点糠麸野菜糊口,让他们没有迫在眉睫的生存之忧,那么,”佐助的语调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他们才懒得管,也无力去管上面坐着的,是猿飞还是志村,是千手还是宇智波,甚至……是谁当大名,谁当火影。对他们而言,那不过是换了个名号的收税人罢了。”

随即,他的语气骤然转为冷峻,揭示了当这最基本、最底线的生存需求被彻底突破时,所能引发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可怕后果:

“但是,如果老天不开眼,旱灾涝灾接连不断,颗粒无收;或者,上面的官老爷心黑手狠,税收得比山还重,各种徭役、征调压得人喘不过气,彻底让人活不下去了……那就对不起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源自历史周期律的、近乎无情的逻辑力量:

“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天命所归,什么火之意志,什么仁义道德,在一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绿光、只想着一口吃食的人面前,统统都是个屁!当树皮草根都吃完了,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时,横竖都是一死,那还不如……反了他娘的!”

他将这种最原始的底层生存逻辑,与忍界常年不断的动荡和冲突直接联系起来,指出了一个被宏大叙事所掩盖的根源:

“这也就是为什么,像雨之国那样长期混乱、土地贫瘠、民生凋敝的地方,各种小型的忍者组织、叛忍集团、流寇武装会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剿之不尽。内部资源已经无法养活所有人,无法维持最基本的生存了,那么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向外扩张,去侵占、去掠夺别的国家的资源,或者内部进行更残酷的倾轧。战争,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被最原始的生存欲望给逼出来的。所谓的仇恨连锁,其最初的引信,往往就是一口粮食,一块能种出粮食的土地。”

纲手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听佐助剖析战争的根源,但此刻,结合着眼前关于木叶制度根本变革的讨论,再次听到这剥离了所有光环、直指生存底线的血淋淋逻辑,她依然感到了强烈的震撼与心悸,嘴唇微微抿紧,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她爷爷建立的村子,其最深的隐患,或许并非来自外部的强敌,而是内部这沉默的基石是否稳固。

办公室内的其他人,无论是卡卡西、鼬,还是日足和亥一,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与思考,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他们发现,自己以往所关注的力量、权谋、家族利益,在“活下去”这三个字面前,显得如此……浮于表面。

而奈良鹿久,反应最为剧烈。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直接从他总是随身携带的忍具包中,飞快地掏出了一个小巧但极其重要的记事本和一支笔。他完全不顾此刻正是严肃的火影高层会议,猛地低下头,额前一丝不苟的发丝垂落也浑然不觉,“咔咔咔”地奋笔疾书起来,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急促而响亮。他仿佛要将佐助所说的每一个字,连同其中蕴含的、足以颠覆他过往所有战略推演的底层力量,都原封不动地、牢牢地刻印下来。那急促的、近乎失态的书写声,在骤然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仿佛是在为一场悄然降临的、关乎认知体系的革命,做着最紧张、最真实的记录。

卡卡西的问题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他带着深沉探究的目光看向佐助,仿佛想将这副刚刚展开的、错综复杂的认知地图绘制得更加完整,问道:“还有吗?” 这简单的三个字,承载着对更多未知视角的期待。

佐助微微颔首,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问,平静地回答道:“嗯,接下来是第四种视角,也就是那些穿梭于各国之间、嗅觉敏锐如猎犬的商人们的看法。” 他切换了叙述的角度,语气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对利益流动与价值交换的精准把握,仿佛他自身也曾无数次置身于那样的场景,“在他们眼中,历史就是一部宏大的做买卖的历史,一切兴衰更迭,王朝更替,都可以用‘交易’和‘流通’来解释,用利润和亏损来衡量。”

他开始描绘一个以金币的叮当声和算盘珠的噼啪声为背景的逻辑世界:

“他们紧盯着的是货物流通的脉络,是金钱往来的潮汐,是不同地区间物价的微妙差异。一个村子为何强盛?是因为商路畅通无阻,四通八达,四面八方的特色货物——茶之国的茶叶,铁之国的矿石,波之国的水产——能够像血液一样顺畅地汇聚于此,再通过发达的渠道分散出去,形成一个巨大而繁荣的市场,吸引着整个忍界的财富。是因为当权者懂得税收的轻重缓急,知道细水长流,留下足够的利润空间,让商人有利可图,让市场保持活力与吸引力。大家都能从这条源源不断的财富之河中舀到水,一起赚钱,村子自然富足强盛。”

随即,他指出了相反的情况,语气带着一种对短视行为的冷峻评判:

“反之,如果上面的统治者横征暴敛,杀鸡取卵,将商人视作可以无限压榨的肥羊;或者战乱频仍,盗匪横行,道路不宁,导致买卖做不成了,货物流通的链条断了,商人的钱袋子空了,利润消失了……那么,支撑村子运转、供养忍者、维持建设的血液也就随之枯竭。经济基础一旦崩塌,上层建筑自然摇摇欲坠,国家也就离动乱不远了。”

奈良鹿久 一边手下不停,快速记录着这全新的“商业决定论”,一边忍不住点头表示高度认同,并从村子财政管理的现实角度补充道,语气带着智者的忧虑:“不错,佐助君所言极是。商路不通,货物断绝,商业税收这条极其重要的财源也就断了。只依靠土地里产出的那点粮食和基础的农业税,收入既不稳定,数额也有限,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忍村庞大的日常开销,尤其是昂贵的忍术研发、军备更新换代,以及支付给数千名忍者及其家属的薪酬和抚恤。”

山中亥一 也被这视角触动,他从更宏观的人才和资源流失角度提出了忧虑,声音低沉:

“是啊,如果政策环境恶劣,让那些掌握着货物、金钱和独特手艺的商人,觉得在木叶无利可图甚至生存艰难,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全部家当、渠道和技术跑到别的更友好、更安全的国家去。此消彼长之下,别的国家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财富、物资和商业活力,自然会迅速富强起来,而富强必然会滋生出野心。当他们拥有了远超我们的资源,转过头来攻打我们,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财富和人才的流失,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却极其致命的力量转移。”

纲手 作为火影,掌管着整个村子的命脉,更是直接点明了问题的核心,她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商路断绝,税源枯竭……这确实是个致命的问题,比一两个S级叛忍的威胁可能更甚。没有稳定且充足的财政收入,什么忍者培养、装备更新、村防建设、民生改善……一切都是空谈。”

佐助引入的商人视角,将经济因素、市场规律和财富流动提升到了影响村子命运的战略高度,如同在力量、道德、生存之外,又点亮了一盏名为“经济”的明灯。这让在场的决策者们清晰地意识到,繁荣的商业网络、畅通的物流通道和合理可持续的税收政策,同样是维系木叶长久强盛不可或缺的“软实力”,是与忍者力量并驾齐驱的另一个重要车轮。

佐助似乎说累了,他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种倾泻了过于沉重、过于庞大的知识后的疲惫与空虚。他整个人的重量仿佛都从紧绷的肩膀和脊梁上卸了下来,向后深深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靠背里,像一艘经历了惊涛骇浪后终于驶入避风港的船,微微合上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在黑暗中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又像是在独自消化那些被他亲手抛出的、足以撼动世界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