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魏渊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本官如何办案,需要你来置喙?你一再纠缠,莫非是与那凶徒有所勾结,故意在此混淆视听不成?来人!”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手按刀柄,目露凶光。
陆安吓得“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连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家公子是一时糊涂,他……”
陆羽却依旧站得笔直,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悲愤”的惨笑:“大人若要给草民扣上这顶帽子,草民无话可说。只是……草民听闻,京中那位钦差大人,奉陛下之命巡查天下,总督诸道事宜,其中便有‘察地方吏治,纠不法之事’的职责。扬州城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想必钦差大人很快就会听闻。到时候,大人要如何向钦差大人交代?是说案情复杂,尚在调查?还是说,报案之人,已被您当成同党给关起来了?”
“钦差”二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魏渊的心口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上的官威瞬间泄了七八分。
对啊,还有个钦差!
那个姓陆的煞星,如今就在江南道上!自己若是将这案子压下去,万一被这个多事的商人捅到钦差那里,自己一个“玩忽职守,庇护凶犯”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魏渊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再次看向陆羽,眼神已经彻底变了。这哪里是什么愣头青商人,这分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一只算准了自己所有退路的恶狼!
他这是在逼着自己,去查张家和王通!
大堂内的气氛,一时间凝固到了极点。
良久,魏渊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很好。”
他挥了挥手,让衙役退下,脸上重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陆公子……不,陆义士,是本官误会你了。你心系地方安危,本官甚是感佩。此案,本官定会亲自督办,给你,也给扬州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多谢大人!”陆羽再次躬身行礼,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说。”魏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草民毕竟是此案的报案人,恐遭凶徒报复。恳请大人能派人保护草民一二,待此案了结,草民也好安心离去。”
魏渊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哪里是求保护,这分明是派人来监视自己办案!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准了。本官会派两名精锐捕快,日夜护你周全。你且先回客栈歇息,随时等候本官传唤。”
“草民,多谢大人!”
陆羽心满意足地领着还在发抖的陆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刺史府。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魏渊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名心腹幕僚连忙上前,低声道:“大人息怒。此人来历不明,行事诡异,依学生看,此事不宜深究,不如……”
“不宜深究?”魏渊冷笑一声,“他已经把钦差的大旗都扯出来了,我怎么不深究?去!传本官的令,封锁城西王府,将王通带回衙门问话!另外,派人去查,给我把这个‘关中陆云’的底细,查个底朝天!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幕僚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
待幕僚退下,魏渊独自一人坐在堂上,看着满地狼藉,眼神阴晴不定。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扬州的天,要变了。而搅动这场风云的,就是那个看似无害的白衣商人。
……
走出刺史府,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陆安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对陆羽道:“公子,您……您刚才差点把小的给吓死!您怎么敢跟刺史大人那么说话?”
“我不那么说,他会把我们的‘礼物’,当回事吗?”陆羽摇着扇子,悠然自得。
“可……可万一他真把您抓起来怎么办?”
“他不敢。”陆羽笑了笑,“他比我们更怕钦差。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不得不去查王通而已。”
“查王通?那不就是查张家吗?魏刺史敢吗?”陆安还是不信。
“他敢不敢不重要。”陆羽的目光望向街角,那里,两名便衣捕快已经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重要的是,我们把水搅浑了。一条鱼死了,会引来更多的鱼。张家,顾家,还有这扬州城里所有藏在水下的鳄鱼,都会被这血腥味吸引过来。他们会互相猜忌,互相试探,甚至……互相撕咬。”
陆羽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而我们,只需要坐在岸上,安安静静地看戏,顺便……给他们递刀子就行了。”
陆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只知道,自家公子布下的这张网,已经开始收紧了。
就在此时,一名乔装成货郎的羽林卫,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趁着擦肩而过的瞬间,极快地塞了一张纸条到陆羽手中,又迅速融入了人流。
陆羽不动声色地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眼神便微微一凝。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顾氏车马,出城,往苏州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