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扬州的繁华与罪恶一并吞没。
春风得意楼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运河的水声,在寂静中轻响。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烛火摇曳,映着陆羽平静的侧脸。
陆安回来了,带着一身的寒气和未散的惊悸。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公子,都查清了。那姑娘被带进了城西的‘金谷园’,是吴郡张氏三公子张狂的私宅。小的打听到,那园子就是个销金窟,被掳进去的良家女子,没一个能囫囵出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愤懑:“那个老丈叫孙老汉,是个老实的篾匠,就住在城南的柳树巷。女儿孙秀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们借了张家五十贯的印子钱给婆娘治病,利滚利滚到了一百八十贯,根本还不上了。”
陆羽静静地听着,手中把玩着那柄湘妃竹扇,没有说话。
烛光下,他的神情淡漠得近乎冷酷,仿佛听到的不是一桩人间惨剧,而是一段与己无关的闲闻。
陆安看着自家公子,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道:“公子,咱们……咱们要不要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再晚了,怕是……”
“救?”陆羽终于开口,他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深邃,“怎么救?派人冲进金谷园,跟张家的家丁护院打一场?然后呢?我们带着一个姑娘,在这扬州城里东躲西藏,等着张家和官府的人把我们当成匪寇来抓?”
陆安被问得哑口无言。
“匹夫之勇,一怒拔剑,救得了一人,救不了这江南。我要的,不是救一个孙秀儿,而是要让这江南,再也没有下一个孙秀儿。”陆羽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我要的,是让张家,自己把孙秀儿恭恭敬敬地送出来,还要跪在孙老汉面前,磕头认罪。”
陆安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自家公子一定是疯了。让张家那种庞然大物,给一个穷篾匠磕头认罪?这比登天还难。
陆羽没有再解释,他站起身,将那柄竹扇插回腰间,取过一件黑色的斗篷披上。“你待在客栈,哪儿也别去。”
“公子,您要去哪?”陆安急了,连忙跟上。
“我去金谷园,探探路。”
“不行!太危险了!”陆安一把拉住陆羽的袖子,“公子,您是万金之躯,怎能亲身犯险!让……让那两位大哥去!”他说的是那两名一直暗中跟随的羽林卫。
陆羽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放心,我不是去打架的。有些东西,得亲眼去看一看,才能知道下刀的时候,该从哪里下手。”
他拨开陆安的手,推门而出,身影瞬间融入了深沉的夜色。陆安跺了跺脚,终究还是不放心,咬了咬牙,也悄悄跟了出去。
扬州的夜巷,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诡谲。月光被高墙分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陆羽的脚步很轻,像一只穿行在暗夜里的猫,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没有走大路,而是专挑那些偏僻无人的小径。他的身后,陆安手脚并用地跟着,心中七上八下,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肉跳。
而在更远处的阴影里,两道同样无声的身影,如鬼魅般紧随其后。
穿过一条狭长的巷子,前方就是金谷园高大的围墙。就在陆羽准备靠近观察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恶意,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天命之眼】的视野中,巷子前后两端的阴影里,数个代表着【浓烈杀意】的深红色词条,骤然亮起,像黑夜里睁开的血色眼睛!
“有埋伏。”
陆羽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话音未落,利刃破空之声,已然响起!
五道黑影,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从巷子两头同时扑出,手中的短刀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淬毒般的幽蓝光芒,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啊!”跟在后面的陆安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刺客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中间那个身披斗篷的男人。他们的动作迅捷而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积年的杀手。
然而,他们快,陆羽的反应更快!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后退,反而不退反进,身形如一片飘忽的落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身滑向左侧的墙壁。
“铛!”
一柄短刀几乎是贴着他的斗篷刺过,狠狠地钉在了墙壁的青砖上,火星四溅。
与此同时,陆羽腰间的湘妃竹扇“唰”地一声展开,扇骨如铁,不偏不倚地敲在另一名刺客的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刺客发出一声闷哼,短刀脱手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