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办砸了,那就是无能,不堪大用,这“内供奉”的恩宠,随时可以收回。
他若是办成了,也必然会得罪一大批朝中显贵,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他除了紧紧抱住女帝的大腿,再无别的靠山。
好一招一石三鸟的阳谋!武则天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堂堂正正,却让他无路可退。
“陆卿,可有难处?”武则天看着他,凤目中带着一丝玩味。
陆羽抬起头,迎着满朝文武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怨毒的目光,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笑容。那笑容,温和儒雅,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
“回陛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为陛下兴建楼阁,为大唐增添气象,是臣的荣幸。”
“臣,非但没有难处,反而觉得,此乃美事一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宗室王公,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想必诸位王公、大人们,听闻是为陛下分忧,为太宗皇帝光耀门楣,也一定会鼎力支持,甚至……主动献出别业,以表忠心。”
“臣,在此先替陛下,谢过诸位了。”
说完,他竟对着那群宗室官员,深深地作了一揖。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陆羽这番操作给搞懵了。
那些李氏宗亲更是气得脸色发紫,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手里的笏板捏得咯咯作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直接把一顶“对陛下不忠”、“对太宗不孝”的大帽子给扣了上来!谁敢反对,谁就是不忠不孝!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在长安城立足?
高坐于上的武则天,凤目中闪过一抹浓厚的异彩。
她本以为,陆羽会讨价还价,会叫苦连天,会索要更多的权力和支持。却没想到,他非但全盘接下,还反手就将了所有对手一军。
这柄剑,比她想象的,还要锋利,还要……有趣。
她嘴角微微上扬,挥了挥手。
“好,既如此,朕就等着看陆卿的佳音了。”
“退朝。”
随着内侍尖锐的唱喏声,百官躬身行礼。陆羽直起身,感觉那道来自龙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移开。
他手握着那份滚烫的圣旨,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第一回合,他靠着机变暂时占了上风。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退朝的钟声敲响,官员们如潮水般涌出含元殿。陆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是激流中的一块礁石,所有人都绕着他走,那些目光,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能看到,赵国公正和几位宗室亲贵聚在殿外的白玉栏杆旁,对着他指指点点,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已说明了一切。另一边,以张柬之为首的几位旧党老臣,则是一脸冷笑,摆明了要看他笑话。
一场针对他陆羽的阴谋,已在光天化日之下,开始酝酿。
这哪里是建什么望云楼。
这是武则天亲手为他搭起了一座戏台,让他唱一出独角戏。
唱好了,是名角;唱砸了,便是祭品。
“陆侍郎,请留步。”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陆羽回头,只见吏部侍郎张柬之缓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官员,个个面色不善。
张柬之年过半百,须发微白,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他抚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羽。
“陆侍郎年纪轻轻,便得陛下如此信重,真是可喜可贺啊。”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这营造之术,与行军打仗、舞文弄墨,可不是一回事。老夫在工部也待过几年,知道里面的水深得很。五万两银子,要建望云楼,还要修缮禁苑,呵呵,陆侍郎真是好手段,好魄力啊。”
他身旁一位官员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是啊,我等就等着看陆侍郎点石成金的仙术了。莫不是到时候,楼没建成,反倒欠下一屁股债,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陆羽看着他们,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
“多谢张侍郎提点。不过,诸位大人好像忘了,此事,是为陛下分忧,为太宗皇帝光耀门楣。”
他将“陛下”和“太宗”两个词咬得极重。
“下官不才,但既然领了圣旨,自当殚精竭虑。至于钱财之事,陆羽相信,我大唐的王公贵胄,个个都是忠君体国之辈,想必不会让陛下为区区钱财发愁的。”
他环视一圈,笑意更深:“说不定,明日一早,下官的府门口,就会堆满各位大人主动捐献的木料石材呢。毕竟,能为望云楼添一块砖,加一片瓦,那可是能名留青史的荣耀啊。”
张柬之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猪肝一样。
这小子,太毒了!这是要把他们架在火上烤啊!捐?他们凭什么捐?不捐?那就是不忠君,不爱国,连个新晋的佞臣都不如!
他们还想再说些什么,陆羽却已经对着他们拱了拱手。
“诸位大人慢聊,下官还要去紫宸殿候旨,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留下身后一群人,气得直哆嗦,却偏偏发作不得。
这第一场交锋,看似是他赢了。
但陆羽知道,这只是把矛盾从暗处,彻底摆到了明面上。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这群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和阻挠。
他一边走,一边在脑中飞速盘算。
五万两银子,拆迁两大硬骨头。这局,该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