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神绩一马当先,他敞开着衣甲,手里挥舞着陌刀,一边纵马狂奔,一边用他那大嗓门嘶吼着,唾沫星子在火把的光芒下四处飞溅。
他身后的一千唐军,也像是疯了一样,一个个嗷嗷叫着,马蹄卷起漫天尘土,火把汇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火龙,朝着突厥人“溃逃”的方向,猛扑过去。
那场面,要多乱有多乱,要多急有多急,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贪功冒进,军纪涣散”。
而在他们身后数里之外的另一片山坳里,陆羽正带着剩下的两千人,如同幽灵一般,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穿行。
所有的马蹄,都用厚布包裹。所有士卒的口中,都衔着木条。
没有火光,没有声音。
只有风声,和甲胄偶尔碰撞发出的、被刻意压抑的轻微声响。
一动一静,一明一暗,在辽阔的草原上,形成了诡异而鲜明的对比。
陆羽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鹰眼】视野早已开启,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都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风的流向,草的动静,远处丘神绩那条“火龙”的位置,以及……在前方山谷中,那一片片代表着敌军的、静止不动的热源信号。
他们就像一群耐心的猎手,趴在草丛中,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陆羽甚至能“看”到,在那片伏击圈的中心,有一个热源信号,比周围的都要明亮一些,显然是敌军的指挥官。
“公主殿下,唐军的追兵已经进入了三里范围!”一名突厥斥候,兴奋地向着山谷中心的一处高地禀报。
高地上,阿史那·朵颜一身戎装,跨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她没有点火把,只是借着星光,眺望着远处那条越来越近的火龙。
听着那隐约传来的、杂乱的叫骂声,她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
冠军侯?陆羽?
原来,也不过如此。
烧了狼牙谷,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投机之举。一旦回到真正的战场上,这种没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文人,立刻就原形毕露。
贪婪,急躁,愚蠢。
她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当那支混乱的唐军一头冲进这个死亡山谷时,会是怎样一副血肉横飞的景象。
“传令下去,让前方的诱饵再跑慢一点,把他们……再引得深一些。”朵颜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我不想让任何一个,跑掉。”
“是!”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的黑暗中,在她自以为绝对安全的侧翼山谷阴影里,两千双冰冷的眼睛,已经悄然睁开。
陆羽带着他的部队,已经无声无息地抵达了预定位置。
他们就像一群潜伏在水下的鳄鱼,只露出眼睛,静静地看着那群正在岸边得意洋洋地观赏着诱饵的猎人。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逆转。
陆羽抬起手,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身后,两千名神策军死士,缓缓地摘下背上的强弓,一支支锋利的狼牙箭,无声无息地搭在了弓弦上。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死寂的夜里,仿佛是死神在磨砺他的镰刀。
山谷中,阿史那·朵颜看着越来越近的唐军火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已经准备好,要收下这份送上门来的大礼了。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如同鬼哭般的鸣镝之声,毫无征兆地从她的侧后方,那片最黑暗的山坡上,骤然响起!
“咻——!”
那声音,刺破夜空,也刺穿了她所有的自信与骄傲。
阿史那·朵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猛地回头,看到的,是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那片她以为空无一人的山坡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唐军士卒。他们组成了一个冰冷的、沉默的死亡方阵,手中的弓箭,拉成了满月。
而在那方阵的最前方,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投射而来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般的冰冷目光。
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抬起手,轻轻落下。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