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陆羽一眼,只是用一根细长的银杆,轻轻拨动着沙盘上代表着军队的红色小旗。
陆羽头顶的系统面板上,武则天的情感状态清晰地显示着:
【审视(深紫)】、【猜忌(黄)】、【考量(蓝)】
没有杀意,这让陆羽心中稍定。但那浓重的【审视】和【猜忌】,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羽躬身,行礼。
“臣,侍御史陆羽,参见天后。”
武则天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羽,你可知,这沙盘上,何处最是要紧?”
陆羽一怔,这是什么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那座巨大的沙盘。大唐疆域辽阔,东至高句丽,西抵安西四镇,北漠南疆,何处不要紧?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无论回答哪里,都会落入圈套。说边疆,是暗指她重文轻武;说京畿,是暗指她只顾眼前。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大势推演】的能力让他瞬间看透了这问题背后的深意。
她不是在问地理,她是在问人心。
陆羽沉默片刻,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沙盘上,声音清晰地回答:“回禀天后,臣以为,这沙盘之上,并无要紧之处。”
武则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终于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落在了陆羽身上。
“哦?此话怎讲?”
“江山社稷,非金石之固,而在人心向背。”陆羽迎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人心若在,即便尺寸之地,亦可复兴天下。人心若失,纵有万里疆域,亦会土崩瓦解。故而,臣以为,这沙盘上,并无一处是永恒的要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真正要紧的,不在沙盘之上,而在沙盘之外。在朝堂,在乡野,在每一个大唐子民的心里。”
武则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陆羽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许久,武则天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却并没有多少暖意。
“说得好。人心,才是最要紧的疆土。”她放下手中的银杆,走到书案后坐下,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今日,朕召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来了。
陆羽心中一凛,知道正题终于来了。
“朕听闻,安业坊那座废宅,近日……很是热闹?”
她问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坊间趣闻。但那“废宅”二字,却咬得极重。
陆羽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面上依旧平静。
“回天后,确有此事。”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陈述事实。
“哦?”武则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是你办的雅集?”
“是臣斗胆,邀了几位同道,与豫王殿下一起,谈了谈诗,下了下棋。”
“豫王?”武则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朕倒是许久未曾关心过他了。他……还好吗?”
陆羽知道,这是今夜最关键的一问。
他的回答,将直接决定武则天对他的最终评判。
他躬下身,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坦然:“殿下很好。他在读您赐下的道经,也在习练书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殿下他,似乎有些过于……清静了。”陆羽斟酌着词句,“臣以为,皇子龙孙,即便不问政事,也当有三五知己,谈古论今,开阔心胸。若长久闭门不出,与世隔绝,恐于圣体无益,亦会……辜负了天后您的一片慈母之心。”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行为,解释成了“为天后分忧”,将一场可能被视为结党的私下聚会,包装成了一次对皇子的“心理疏导”,并且,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武则天好。
武则天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轻轻地刮着茶碗。
那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嚓嚓”声,像一把小锉刀,锉在陆羽的神经上。
就在陆羽以为自己已经过关的时候,武则天忽然放下了茶杯,看着他,凤目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
“这么说,你觉得相王是个可造之材?”
陆羽心中警铃大作。
他正要按照预想中那样,说一些李旦“忠厚老实,并无大志”之类的场面话。
可武则天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抛出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问题。
“那与废太子贤相比,他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