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想”字，带着孩童的依赖和委屈，直戳太后心中最柔软的那处。她叹了口气，放下佛珠，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苏睦宁的头。孩子的头发柔软细密，触感极好。
“罢了，也是个可怜见的孩子。”太后心道。她扬声唤来贴身嬷嬷：“带他去偏殿看看柔丫头吧。告诉他们，苏家哥儿来了，以后就住在哀家这慈宁宫，陪着柔丫头，一同在上书房读书。一应份例，按……按郡王世子例供给。”
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躬身应下：“是，娘娘。”
跟着嬷嬷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慈宁宫后殿一处更为精致安静的院落。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孩咿咿呀呀的声音，还有宫女们轻柔的逗弄声。
“九小姐，您看这是什么呀？”
“小主子真乖，再吃一口……”
苏睦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进入殿内，饶是苏睦宁从小在落雁城见过富贵，也被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家具皆是紫檀木打造，镶嵌着螺钿玉石。窗棂是镂空的万福纹，阳光透过，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一种好闻的暖香。
而他的妹妹苏柔，正被一个穿着体面的奶娘抱在怀里，坐在铺着白虎皮的矮榻上。小丫头穿着大红色绣金线缠枝莲的锦缎小袄，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金项圈，上面缀着晶莹剔透的翡翠平安锁。她挥舞着白胖的小手，去抓奶娘递到嘴边的一只小巧的金碗，里面似乎是牛乳羹。周围垂手侍立着不下十个宫女，个个低眉顺眼，姿态恭敬。
“小主子，您看谁来了？”引路的嬷嬷笑着上前。
奶娘和宫女们见到嬷嬷，纷纷行礼。
苏睦宁几步跑到榻前，看着妹妹。小苏柔似乎比离家时更胖了些，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清亮，见到哥哥，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熟悉的人，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就要抓他。
“妹妹！”苏睦宁再也忍不住，声音带上了哽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让妹妹柔软的小手抓住。触手一片温软，妹妹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对叮当作响的金铃铛。
那奶娘见状，忙笑着对苏睦宁说：“小公子放心，九小姐在宫里好着呢。太后娘娘隔三差五就来看望，吃的、用的都是顶尖的。您瞧这金碗，是内府特制的，摔不坏。这衣裳，是江南最新进的软烟罗，透气又舒服。光是专门伺候九小姐的奶娘就有五位，还有这些宫女、嬷嬷……太后娘娘吩咐了，务必精心，不能有半点闪失。”
苏睦宁看着妹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饰品，看着这富丽堂皇如同仙宫般的居所，看着周围二十多个专门伺候她一个人的仆人，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冰凉。
姐姐说得对，这是牢笼，一座用黄金、绸缎和无数人精心打造的，最华丽的牢笼。 妹妹在这里，确实没有受到苛待，甚至被宠溺着。但她失去的，是父母的怀抱，是家人的亲昵，是苏家庭院里那自由自在的空气。她在这里得到的每一分“好”，都是用苏家的妥协、牺牲和自由换来的。
他紧紧握住妹妹的小手，仿佛要通过这微弱的接触，传递给她力量和安慰。小苏柔不懂哥哥复杂的心事，只是觉得抓住哥哥的手指很好玩，笑得更加开心，口水都流到了精致的围嘴上。
旁边的嬷嬷看着这对兄妹，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心里却也不无感慨。天家恩宠，有时候，真是一把双刃剑啊。
苏睦宁在心里默默发誓：妹妹，别怕。哥哥来了。哥哥会在这里陪着你，保护你。我们会一起长大，然后，一起回家。总有一天，我们要凭自己的力量，走出这座黄金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