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如惊雷裂空,在她脑中轰然炸响!震得耳畔嗡鸣,眼前骤黑,身子不受控地晃了晃。
“小姐!”知秋骇得魂飞魄散,急忙搀扶,触手却是一片冰凉颤抖。
苏浅浅面无人色,唇瓣哆嗦,竟发不出丝毫声响。原来……原来如此!
怪不得苏杭日日迫她服药,眼神那般决绝!
怪不得家人对妥妥的存在讳莫如深,接回即送!
怪不得母亲柳氏看她时,眼底总藏着一抹难言的痛楚!
怪不得……他们从不与她谈及婚嫁、未来之事!
所有疑窦,所有被她刻意忽略的细微处,此刻串联成线,指向这残酷真相。她听到的,是她的至亲——祖父、父亲、母亲、胞兄苏舟、堂兄苏云——正在商议她这无法言说的隐痛。
她猛地攥住知秋手臂,指甲几欲掐入其肉,强撑摇摇欲坠的身形,自齿缝间挤出几字:“走……回去!”
她不能进去,不能让他们窥见自己此刻模样。她几乎是凭借本能,拉扯着知秋,踉跄却飞速地逃离了书房范围,宛如身后有恶鬼追逐。
返回锦绣阁,她屏退所有仆役,独留知秋。背靠门板,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空洞绝望。
“小姐……”知秋见她如此,心疼得泪落不止。
“去……”苏浅浅嗓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冷静,“从外边……悄悄寻个……可靠大夫来。立刻去!”
知秋不敢多问,匆忙拭泪,自后门悄然出府。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被蒙眼引入府中的老大夫,于锦绣阁内室,隔着一层薄薄纱帐,为苏浅浅仔细切脉。
良久,老大夫收回手,捋须摇头,面向纱帐后身影及一旁紧张屏息的知秋,沉声道:“这位……夫人,请恕老夫直言。您这脉象……胞宫受损极重,寒气深凝难化,气血亏虚乃病之本……于子嗣一事,确是……确是极为艰难,几近……唉,几近可谓……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
虽已自亲人口中偷得真相,然亲耳闻自陌生医者之口,那感受依旧如万箭钻心。
苏静静静坐于纱帐之后,未哭,未闹。只那始终挺直的脊背,恍若瞬间被抽去所有支撑,微微佝偻下去。
“有劳大夫,诊金加倍,送客。”她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知秋红着眼眶,依言送走大夫。
室内重归死寂。
苏浅浅独坐其中,春日暖阳透过窗棂,洒落周身,她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前世,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倒也洒脱。穿越而来,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家人,尝遍了炽热亲情,曾以为此生圆满。她甚至……甚至曾在心底,偷偷勾勒过来日,或许遇一良人,育一二孩提,将这份温暖血脉延续……
可如今,这刚刚萌芽、甚至不敢宣之于口的微末期盼,被现实碾作齑粉。
十六年华,正是女子豆蔻,应对未来怀揣无限憧憬之年。她却于此际,清晰地知晓——她不能孕育。
拥有庞大家业又如何?位居乡君之尊又如何?家人疼爱守护又如何?
于此世间,一个无法延绵子嗣的女子,便似天生残缺,是不完整的。那份烙印于骨血、属于女性的,渴望创造与延续的本能,被硬生生剜去。
巨大的失落与空茫,宛若冰寒潮水,顷刻将她吞没。心湖之上,方才还映照着春日煦阳,此刻,已彻底冰封。
她缓缓抬手,轻抚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注定永无新生命的悸动。
两行清泪,终是无声滑落,坠于冰冷的手背,碎成一片寒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