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心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中因凤翎剑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以及掌心残留的、仿佛烙印般的灼热感。
当务之急,是救人!
她飞快地从怀中掏出那两个鼓鼓囊囊、却又轻若无物的小布袋。
为了区分里面的物品,她还贴上了纸条,一个贴着“仙果”,一个贴着“仙酿”。
由林星瑶主导身体,小心翼翼解开了写着“仙果”袋口的细绳。
吃一堑长一智。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倾倒,而是谨慎地将手探入袋口。
奇异的感觉传来,指尖触及一枚圆润冰凉的果子,取出一颗。
再探,指尖又触碰到一枚,仿佛袋中之物无穷无尽,却又每次只能取出一枚。
这是她经过多番尝试后,发现的最稳妥的方案。
效率虽慢,却杜绝了灵果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的恐怖局面。
她立刻将第一颗果子递给守在老村长身边的村民。
然而,老村长面色已由青转黑,气若游丝,根本无法吞咽。
“快!碾碎,将汁液滴入村长口中!”
村民慌忙照做,粗糙的手指用力挤压,清甜的果汁混合着果肉碎屑,一滴滴落在老人干裂发紫的唇上。
汁液渗入,虽然缓慢,但老村长胸口那微弱的起伏,似乎稍稍有力了一分。
黎心玥不敢耽搁,穿梭在痛苦呻吟的村民间,将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灵果分发下去。
中毒较轻的村民,接过果子便迫不及待地囫囵吞下。
中毒较重的,也学着样子,努力咀嚼吞咽。
效果并非立竿见影的神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声声剧烈的咳嗽声过后,原本青灰的脸色开始褪去死气,绞痛的呻吟逐渐被虚弱的喘息取代。
希望的微光,在绝望的泥沼中艰难地亮起。
然而,村口那片区域,死寂依旧。
那几具七窍流血、面色紫黑、早已僵硬的尸体,无论旁人如何将珍贵的果汁灌入他们冰冷的口中,都再无半点反应。
生命的烛火,一旦彻底熄灭,即便仙果,也无法重燃。
“仙徒啊!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家男人吧!”
死难者的家属扑倒在尸体旁,对着黎心玥的方向疯狂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渗出鲜血。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悲怆的哭求声撕心裂肺。
柳树沟的村民们沉默地看着,眼神复杂。
他们知道白璃有起死回生之能,他们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眼前这些死去的外乡人……与柳树沟非亲非故,与仙人更是毫无瓜葛。
白璃那淡漠的性子,怎可能出手?
林星瑶也很为难,她想救,却又不敢出声,这无异于让她去触怒师尊,刚刚建立的师徒情谊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唉……”
有老成的村民叹息着上前,搀扶起哭得几近昏厥的家属。
“老嫂子,节哀吧,赶紧把人抬回去,入土为安。这世道……”
劝慰的话语苍白无力,却也是唯一能做的了。
黎心玥看着这一幕,心头沉甸甸的。
投毒者是谁?
是冲柳树沟来的,还是针对整个临山县?
甚至……是针对自己?林星瑶?还是白璃师尊?
线索全无,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噬咬。
更棘手的是,解毒之法有了,可这布袋里的灵果,到底有多少?
够不够救整个临山县可能中毒的百姓?
她低头看着手中似乎取之不尽的布袋,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万一用多了,不够大丫及笄礼所需,师尊会如何?
那句“只要不影响正事”的许可,此刻听来重若千钧。
一个大胆,甚至堪称荒诞的念头,在黎心玥和林星瑶共同的意识中迅速成型。
……
临山县衙,后堂。
听完女儿急促的叙述和那个“疯狂”的计划,县令林正德惊得差点打翻茶盏。
“星瑶!你……你说什么?全县百姓?及笄礼?就在今日正午?还要在官道上办?”
林正德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成何体统!这简直……”
“爹!没时间解释了!这是唯一能最快、最大范围分发灵果,又不会耽误及笄礼的法子!”
黎心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毒情如火!多拖一刻,可能就多死几个人!而且,必须让所有人亲眼见证及笄礼举行,师尊才不会认为我们敷衍!”
林正德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与往日娇憨截然不同的果决和忧虑,又想到今日晨起,水井边被毒死的衙役。
他一咬牙。
“罢了!为父……信你!来人!速速传令!”
很快,一道道盖着鲜红县印、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公文,由快马和衙役火速送往临山县下辖的所有村镇:
【县尊急令:兹定于今日午时,于县城外官道,为林星瑶小姐的侄女举行及笄之礼!全县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凡能行动者,务必准时亲临观礼!
确有重疾、产育等特殊情由,需由本户青壮代为出席!凡无视此令、拒不参与者,以藐视官府、罔顾教化论处,严惩不贷!此令!】
命令下达之快,措辞之厉,在整个临山县历史上都属罕见。
之前仙人的传闻尚未完全平息,又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强硬的“喜帖”砸懵了。
倒是,水井有毒的事件,除了县衙和柳树沟之外,鲜少有人知道。
……
王家小院。
大丫手里攥着一套华美得让她不敢触碰的大红金边襦裙,整个人都是懵的。
“及……及笄礼?今日正午?全县人……都要来?”
她结结巴巴地问,小脸煞白。
“小姑……我……我还没准备好……我……”
“大丫别怕!”
黎心玥握住她冰凉的手,努力挤出安抚的笑容。
“就是走个过场,让大家看看你长大了,很漂亮的!放心,小姑陪着你!”
小丫则兴奋地围着新裙子转圈。
“哇!姐姐要当新娘子啦?是不是有好吃的?全县的人都来,那得有多少好吃的呀?”
午时将近。
临山县外大雪皑皑,县内却如初春。
城外宽阔的官道,甚少有人通行。
然而此刻,却比最热闹的集市还要拥挤百倍!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各村各镇接到严令的百姓,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如同迁徙的蚁群般汇聚而来。
大部分是妇孺老弱,壮劳力们为了生计,大多还是选择了上工。
人们脸上交织着困惑、好奇、一丝对官府严令的畏惧,还有……对传说中“白吃白喝”的期待。
县令大人可是说了,不收礼!
现场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孩子的哭闹声,妇人的叫喊声,老人被挤到的抱怨声,汇成一片,杂乱无章。
没有桌椅,没有仪式场地,所有人都只能站着,伸长脖子,茫然地望向紧闭的城门。
“搞什么名堂啊?”
“说是林小姐侄女的及笄礼……”
“及笄礼摆官道上?请全县人来?闻所未闻!”
“管他呢,不是说有吃的吗?站会儿呗……”
城门楼上。
县令林正德一身官服,面色肃然。
他身旁,是同样身着劲装、英气勃勃的黎心玥。
而被黎心玥强拉着站在最显眼垛口处的大丫,则成了全场绝对的焦点。
她穿着那身华丽耀眼的大红色镶着金边的衣裳,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精心梳理的发髻上簪着一支玉簪和一支木簪,衬得那张原本只是清秀的小脸,竟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令人屏息的贵气。
她紧张得浑身僵硬,手指死死攥着衣角,脸色比身上的红裙还要鲜艳,几乎不敢低头看城下那一片望不到边的、审视着她的目光。
“开城门!”林正德一声高喝。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仅容马车通过。
林正德清了清嗓子,憋足了劲儿,声音洪亮地传遍全场。
“诸位乡亲!今日仓促相邀,实乃情非得已!林某在此,谢过诸位乡亲拨冗前来观礼!”
他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即一把将局促不安的大丫拉到身侧。
“此乃今日及笄之女!”
城下瞬间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有人不解,县令甚至都没说这姑娘叫什么,但不要紧,跟着欢呼就行了。
也有少数几人认识的,看了许久才认出来。
“天爷!那……那是王铁柱家的闺女?大丫?”
“不可能吧!铁柱家……能穿得起这衣裳?这气派……”
“乖乖!这是仙女下凡了吧?比画上的娘娘还好看!”
“许人家了没?俺家小子……”
“做什么梦呢?这姑娘一看就不是咱们这种身份能肖想的。”
无数的议论、惊叹、询问声浪般涌来。
大丫感觉头晕目眩,手脚冰凉,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和她想象中的及笄礼,完全不同!
像个被推到高台上供人评头论足的物件!
而且……请这么多人来,这得花多少钱啊?
小姑该愁死了吧?
会不会要爹娘出钱啊?
城楼下的人群中,刚刚下工、啃着冷硬面饼的王铁柱也挤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