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嫂如母(1 / 2)

夕阳泼洒在柳树沟低矮的土屋上。

王铁柱家那用碎石和泥土勉强垒砌的小院里,弥漫着柴火的烟气与稀粥寡淡的气息。

张氏佝偻着腰,小心地往土灶里添着枯枝。

灶口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疲惫却温和的脸。

另一口锅里的粥早已熬好,正缓缓散着热气。

她没什么大本事,能做的,就是让在外劳累一天的丈夫回来时,能喝上一口热乎的,再洗去满身的尘土。

院里一角,十五岁的大丫正麻利地择着刚从山边挖回的野菜,手指沾染上泥土和草汁。

五岁的小丫则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雀儿,咯咯笑着,追着院里仅有的两只瘦弱鸡崽,搅得尘土飞扬。

“小张啊。”

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隔壁的李寡妇挎着个竹篮,笑着走了进来,篮子里躺着两个圆润的鸡蛋和一小把鲜嫩的绿叶菜。

张氏连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局促地迎上去。

“李婶,您这又……使不得,真使不得!”

她目光落在鸡蛋上,满是拒绝。

鸡蛋可是能换钱的稀罕物,李婶自己日子过得比她们还紧巴。

早年丧夫,膝下无子无女,年纪大了翻不动地,只能守着屋后一小块菜地和院里几只鸡过活,鸡蛋是她最重要的进项。

王铁柱早叮嘱过,不能再收李婶的东西了,已经受了太多恩惠。

“拿着拿着!”

李婶却不由分说,直接把鸡蛋塞到张氏手里,又顺势把菜放在一边灶台上。

“自家鸡下的,不值什么。菜也是刚掐的,嫩着呢!”

张氏捧着那两颗鸡蛋,像捧着滚烫的山芋,递回去,李婶躲闪不接,硬塞又怕摔碎了,急得她手足无措。

“李婶,这……”

“行了行了,跟我还客气啥。”

李婶放下篮子,摆摆手,浑浊的眼睛扫过简陋的院子,落在埋头择菜的大丫和疯跑的小丫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铁柱该回来了吧?在县里扛活是辛苦,可月月能见着铜板,是实在活计。你们两口子都是踏实肯干的人,咬咬牙,日子总能过好的。”

这话像是安慰张氏,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张氏眼眶微热,只得连声道谢:“婶子,您心肠太好了……”

“李奶奶!”

小丫玩累了,像阵小旋风似的扑进李婶怀里,亲昵地蹭着。

“哎哟,你这皮猴子!看你这一身的灰!”

李婶嘴上嗔怪,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绽开慈祥的笑,粗糙的手轻抚着小丫汗湿的头顶。

大丫懂事地搬来唯一一把看起来还算稳当的木椅:“李奶奶,您坐会儿。”

李婶摇摇头:“不了不了,天擦黑了,我也该回去拾掇晚饭了。”

婉拒了张氏留饭的邀请,她挎起空篮子,步履蹒跚地朝院外走去。

张氏看着李婶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低矮的土墙外,心中五味杂陈。

她小心翼翼地将新得的鸡蛋放进屋里一个垫着干草的陶罐里,那里面已经攒了十几个鸡蛋,全是李婶送来,她舍不得吃,总想着攒多了去换点盐或布头。

大丫轻声道:“李奶奶真是好人。”

小丫也跟着点头:“嗯!喜欢李奶奶!”

张氏刚要应声,院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婶竟去而复返,脸上带着罕见的激动,声音都拔高了。

“小张!小张!铁柱回来了!铁柱他……扛了头大野猪回来!”

“野猪?!”

张氏和大丫同时惊呼出声。

小丫也歪着头,眼睛瞪得溜圆。

话音未落,王铁柱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已出现在矮墙外。

他满头大汗,步履沉重,肩膀上赫然压着那鲜血淋漓、被粗藤紧紧捆缚的巨大野猪尸体!

暗红的血迹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褂,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爹!”

大丫和小丫欢呼着冲了过去。

张氏也赶紧小跑着上前,又惊又喜,伸手就想帮忙分担。

“他爹,这是……”

“别动!沉得很!你搬不动!”

王铁柱声音沙哑,避开妻子的手,几步走到院中央,卸下这沉重的负担。

沉重的野猪“砰”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小丫兴奋地扑上去,小手在粗糙的猪皮上乱摸,转眼间沾满了黏腻的血污。

大丫则蹲在旁边,又是惊奇又是害怕地看着这庞然大物。

“爹,这……这真是咱家的?”大丫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王铁柱喘着粗气,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院门方向,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

“噢!有肉吃咯!”

小丫欢呼雀跃,小脸蹭在猪身上,浑然不顾血迹弄脏了衣裳。

“小丫!你这丫头!快起来!衣服都脏了!”张氏心疼地呵斥着女儿,赶紧去拉她。

这时,王铁柱看到了旁边的李婶,连忙恭敬地招呼:“婶子。”

语气里满是感激。

李婶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在看到王铁柱身后缓步走进院子的那个人影时,瞬间凝固了。

一抹纤尘不染的白,悄然踏入了这破败杂乱、弥漫着烟火和血腥气的小院。

白发如霜雪垂落,容颜似冰玉雕琢,那身质地柔软、剪裁考究的衣裙,在夕阳余晖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与周遭的环境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她步伐从容,仿佛行走在铺满锦缎的殿堂,而非这泥土小院。

张氏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这仿佛从画中走出的女子。

白璃对众人惊愕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大丫方才搬出来、李婶没坐的那把木椅。

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去椅面上的浮尘,然后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地扫视着低矮的土屋、简陋的土灶、沾血的野猪,以及眼前这群表情各异、穿着破旧的乡下人,像是在审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氏回过神来,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敬畏。

“他爹……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