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逃亡之路(2 / 2)

深蓝协议(肖雯雯)静静地站在原地,覆盖着液态金属光泽的右手缓缓收回。五指的能量探针光芒熄灭。她(它)低头看了一眼腰侧卡槽中那枚依旧闪烁着幽蓝光芒的U盘——密钥还在,但激活锚点的计划被彻底打乱。

数据眼中紊乱的光流渐渐平复,重新恢复成冰冷、高速流转的深蓝宇宙。但仔细看去,在那片深蓝的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暗紫色杂驳。如同投入清水的墨滴,虽然微小,却顽固地存在着。

它缓缓抬起头,那双非人的数据之眼,再次扫向那巨大石雕基座的核心区域。那里的幽蓝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恐怖的污染意志也似乎因为刚才剧烈的共鸣和剥离而暂时蛰伏,但那种深沉的恶意和排斥感,依旧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锚点的污染,远超协议最初的评估。关联体刘继康的失控,更是引入了不可控变量。

计划,必须调整。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运算延迟和……被污染干扰后的权衡,在死寂的祖祠中重新响起:

“锚点…污染等级…重新评估…超出预期…”

“次级污染源…刘继康…已放逐至…1947年闽南…目标区域…”

“检测到…目标区域…存在…信标信号…微弱…稳定…”

“策略…更新…”

“追踪…次级污染源…刘继康…”

“利用…其体内…污染残留…及…信标定位…”

“反向…解析…锚点…污染…核心…逻辑…”

“并…回收…密钥…”

那双冰冷的、深处多了一丝暗紫杂驳的数据之眼,穿透祖祠古老的石壁,仿佛锁定了闽南群山深处,那个刚刚被强行剥离了部分污染、意识濒临破碎、正坠向未知之地的身影。

追猎,并未结束。

只是,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污染的旋涡中,变得更加模糊,更加凶险。

冰冷的恐惧并没有因为幽蓝显影的溃散而消退,反而如同湿透的棉袄,沉重地裹在每个人身上。陈火木背起昏迷的阿义,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密林树干和地面上那些无声燃烧着的“地土焦痕”。那些由幽蓝能量溃散灼烧出的印记,扭曲、非人,却散发着致命的指引气息。

“队长…”阿青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前方一棵巨大的榕树气生根盘绕处,“呢度…又有!”几条焦黑的、呈现出诡异角度的刻痕,如同野兽的爪印,清晰地烙印在粗糙的树皮上。

“左边岩石…底部,同样留下了几道灼烧的烙印,那扭曲的线条走向,与榕树根的印记隐隐呼应,构成更大图景的一个片段。

这些印记无处不在!如同魔鬼撒下的面包屑,无声地、冷酷地标记着通往深渊的唯一路径——刘氏祖祠。它们不是路标,而是锁链!将他们这群逃亡者,牢牢锁在这条被预设好的、通往未知恐怖的死亡之路上。无论朝哪个方向逃,最终都会被这些印记引导回来。

阿妹紧紧抓着阿青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茫然。她不明白那些焦痕的含义,却能感受到大人们身上散发出的、近乎绝望的寒意。

“没路拣了。”陈火木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冰冷决绝。他抬头望向密林深处,视线仿佛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那群山环抱之下的某个古老存在之上。“就算系龙潭虎穴,就算系阎罗殿,我地都要闯一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祖祠,找到那个源头!为了阿义,也为了这绝望中的一丝渺茫希望——或许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斩断这诅咒的契机!

“跟住你啲印记走!小心脚下!”陈火木下令,声音不容置疑。他背着阿义,率先踏上了那条由焦痕勾勒出的、通往祖祠的不归路。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绝望之上,每一步都像是走向献祭的高台。阿青搀扶着老阿嬷,拉着阿妹,紧随其后。沉默笼罩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只有沉重的呼吸和踩踏枯叶的沙沙声在林间回荡。

昏迷的阿义,腿上的幽蓝光点依旧黯淡微弱,但每一次搏动,都仿佛与远处那个古老的源头发生着某种微弱的共振。他是信标,也是钥匙。

扭曲的时空夹缝·坠落与新生

冰冷。

无边的、吞噬一切的冰冷。

还有撕裂感。不是肉体的撕裂,而是灵魂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拉伸、折叠、揉碎的剧痛。

刘继康的意识在无边的混沌和冰冷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旋涡的石子,在狂暴的时空乱流中被肆意蹂躏。深蓝协议那五道剥离与放逐的幽蓝利刃,不仅撕裂了他强行汲取的污染能量,更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闪烁着刺眼而混乱的光芒:

? 冰冷的电子音:“次级污染源…放逐…”

? 巨大石雕基座爆发的滔天恶意与幽蓝光芒。

? 掌心烙印那撕心裂肺的共鸣剧痛。

? 肖雯雯…不,是深蓝协议那双毫无感情的、深渊般的眼睛…

? 还有…那枚悬浮在接口上方、闪烁着致命诱惑的黑色U盘…密钥…

这些碎片疯狂旋转、碰撞,每一次碰撞都带来一阵灵魂层面的刺痛。被强行剥离的痛苦、被当作垃圾放逐的屈辱、以及对那未知祖祠污染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残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正在分解,正在消散,正在被这片狂暴的时空乱流彻底同化。

“不…”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那不是刘继康的声音。

那是…刘继康的声音!是那个年轻的、属于1947年的溪底寮民兵刘继康的声音!是那个在残酷现实中挣扎、有着血肉温度和懵懂理想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混乱的污染迷雾和放逐带来的冰冷麻木!

“唔可以散…唔可以死响呢度…”

微弱的声音带着一股熟悉的倔强和愤怒。

“阿爸…阿妈…火木哥…阿义…大家…仲响度…”

“肖雯雯…佢…佢点样了?”

“祖祠…嗰个鬼地方…究竟有啲乜嘢?!”

属于“刘继康”的强烈情感:对家人的牵挂、对未竟责任的执着、对肖雯雯处境的担忧、对祖祠真相的渴望……这些属于“人类”的情感洪流,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顽强地抵抗着时空乱流的冲刷和污染残留的侵蚀!

“啊——!!!”

混沌的意识海中,爆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那不是放弃的哀鸣,而是凝聚!是新生!是“后世刘继康”的冰冷记忆、知识碎片与“此世刘继康”那炽热生命力、强烈情感的强行融合!

如同两块被高温强行焊接在一起的异种金属!

剧烈的排斥感和痛苦几乎让他再次昏厥!但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比强烈的求生欲和“回家”的执念,如同最坚固的锚链,死死地拽住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1947…闽南…溪底寮…”

“我…要…返…去!”

嗡!!!

狂暴的时空乱流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堤坝,猛地一震!刘继康那濒临溃散的意识体,在融合了双重视角和记忆的瞬间,仿佛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一种能够微弱感应时空流向的本能!不再是深蓝协议那种冰冷的坐标定位,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模糊的、基于“存在羁绊”的时空锚定感!

他感觉到了!在混乱湍急的时空洪流中,存在着一条微弱但清晰的“线”!这条线连接着他灵魂深处烙印下的、那些无法割舍的人——溪底寮的亲人!战友!那条线延伸的方向,正是1947年,闽南!

“抓住…它!”

凭着这股新生的、融合后的意志,刘继康残存的意识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溺水者扑向唯一的浮木,猛地扑向那条由无数情感羁绊构成的、微弱的时空之线!

嗤啦——!

仿佛穿透了一层坚韧而冰冷的薄膜!

眼前的混沌乱流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急速放大的、苍翠的群山轮廓!

是湿冷的、混杂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

还有…急速下坠带来的强烈失重感和呼啸风声!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头几乎散架的剧痛!

冰冷的泥水混杂着腐烂的落叶,瞬间灌满了刘继康的口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泥泞中抬起头,剧烈地咳嗽、呕吐,吐出泥水。视线模糊,浑身剧痛,但他还活着!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泥泞!感受到了肺叶灼烧般的刺痛!

他回来了!

以一种最狼狈、最痛苦的方式,坠落在了1947年闽南的深山之中!

他挣扎着翻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喘息。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低垂,如同巨大的裹尸布。冰冷的雨丝开始飘落,打在他满是污泥的脸上。

融合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他的脑海,剧烈的认知冲突带来撕裂般的头痛。他是谁?是后世那个带着绝望任务的幽灵?还是1947年那个一心保卫家园的民兵?两个身份的界限在泥泞和痛苦中变得模糊不清。

“呃…”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捂向胸口。掌心那灰败的时空烙印处传来一阵强烈的、残留的悸动和灼痛。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他猛地摸向贴身的口袋——

空的!

那枚至关重要的黑色U盘——“密钥”——不见了!

是在时空乱流中被卷走?还是在坠落的冲击中失落在了泥沼深处?!

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没了密钥,他如何面对祖祠?如何面对深蓝协议?如何…找回肖雯雯?!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嗡鸣感,如同纤细的针尖,穿过冰冷的雨幕和遥远的距离,刺痛了他掌心的烙印!

这感觉…如此熟悉!

是那枚信标的波动!是阿义体内那个幽蓝光点的信号!

方向…就在不远处!

几乎同时,一阵隐隐约约的、极其压抑的惊呼和人声,混杂在风雨声中,从同一个方向传来!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陈火木他们?!还有阿义?!

刘继康(或者说,融合了新生的他)猛地从泥水中坐起,顾不得浑身剧痛和眩晕,沾满污泥的脸上,一双眼睛骤然睁开!

那双眼睛,一只瞳孔深处残留着属于后世刘继康的冰冷、警惕和一丝被时空与污染打磨过的疲惫沧桑;而另一只眼睛,则燃烧着属于1947年刘继康的、如同孤狼般不屈的求生火焰和刻骨铭心的担忧!

他死死盯住信号和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地、剧烈地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腥和腐烂草木的气息灌入肺中,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但咳嗽过后,一种混杂着决绝、迷茫和最后一丝希望的神情,取代了痛苦和恐慌。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泥沼中爬起。身体摇摇晃晃,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没有倒下。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和雨水,踉跄着,朝着那未知的呼唤和冰冷的信号指引的方向,一步步踏去。

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