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十九的柴刀抵住肖雯雯后腰时，煤窑深处传来王老五的嘶吼：“十九！小毛的头巾…是血浸透的！”
他转身撞见洋人卫兵刺刀挑起弟弟头颅的画面。
柴刀脱手坠地。
肖雯雯的机械腿插进特斯拉线圈，蓝光炸裂瞬间，她看见了3050年的星空。
“这条命，早该在菜市口就没了。”刘十九捡起染血的红头巾缠住手腕。
当清兵的马队踏破煤窑入口时，他点燃了最后一桶火药。
硝烟散尽，焦黑的机械腿深插在废墟顶端，如同沉默的碑。
“那不是菩萨，”肖雯雯的电子眼在时空乱流中记录最后影像，“是人间的火种。”
冰冷的柴刀尖抵在后腰的瞬间，肖雯雯的动作停滞了。煤窑深处浓烈的血腥味、伤者的呻吟、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后背传来的、那粗糙钢铁的刺骨寒意，如同粘稠的沥青，将她包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刘十九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喘息。
“菩萨…对不住…”
“洋人答应我…交出你…”
“就放了我弟弟…”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肖雯雯近乎停机的核心。信任？在这个时代，本就是最奢侈的燃料，早已在连番的背叛和绝望中燃烧殆尽。她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疲惫。植入式智脑最后的能量流，如同濒死的溪流，艰难地驱动着她的手指，将那块焦黑的特斯拉线圈残骸基座，稳稳地按向自己机械腿膝部一个深藏的接口。
就在金属基座与接口接触的刹那——
“十九——！！！”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嚎叫，猛地从煤窑最黑暗的深处炸响！是王老五！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愤怒！
“小毛…小毛的头巾…是血…血浸透的啊！！！”
轰——！
刘十九整个人如遭雷击！抵在肖雯雯后腰的柴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哐当一声脱手坠地！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
煤窑深处，摇曳的微弱火光（一个汉子点燃的破布）映照下，王老五被人搀扶着，半跪在地，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团暗红色的东西——正是刚才洋人“信使”带来的、属于他弟弟刘小毛的那顶红布巾！此刻，那原本洗得发白的布巾，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完全被深褐色粘稠液体浸透的色泽！浓烈的、新鲜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每个人的鼻腔！
“血…全是血…”王老五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煤灰滚滚而下，“那帮狗日的…他们…他们早就…”
刘十九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所有的算计、挣扎、那用背叛换来的渺茫希望，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他仿佛又回到了菜市口的刑场，看到鬼头刀下弟弟绝望的眼神，听到脖颈断裂的脆响！不！比那更残忍！洋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放人！那顶头巾…那顶浸透弟弟鲜血的头巾…就是他们恶毒的嘲弄！是他们玩弄人心、碾碎希望的证据！
“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狂怒和彻底绝望的嘶嚎，从刘十九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撕裂了煤窑的死寂，穿透了潮湿的土层，仿佛要将这无边黑暗连同他破碎的灵魂一同吼碎！
就在他心神彻底失守的瞬间！
嗡——！！！
肖雯雯手中，那块紧贴着机械腿接口的焦黑特斯拉线圈基座，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目的深蓝色电弧！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龙，顺着接口疯狂涌入她早已枯竭的机体！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未知能量涌入！核心过载！核心过载！”植入式智脑的警报声被瞬间淹没在狂暴的能量潮汐中！
肖雯雯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撕裂的剧痛和拉扯感从核心深处爆发！视野瞬间被一片狂暴的、旋转的深蓝色乱流充斥！在那乱流的尽头，仿佛有冰冷的星光在闪烁——那是3050年时空管理局冰冷的合金穹顶！
通道！强行开启了！特斯拉线圈残骸作为信标，加上她机械腿核心作为定位器和能量节点，在能量冲击下，强行撕开了一条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湮灭的单向通道！
“不——！！！”刘十九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但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肖雯雯的意识在狂暴的能量撕扯中飘摇，她看到刘十九那张因极致痛苦和愤怒而彻底扭曲的脸，看到他布满血泪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那团刺目的蓝光，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疯狂。
该回家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灯塔。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操控着狂暴的能量流，试图将身体投入那片旋转的深蓝。
就在这时——
轰隆隆！！！
煤窑入口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是清兵尖利的呼喝和洋人粗暴的英语命令！追兵！清军和洋人，根本没打算等到子时！他们趁着刘十九心神失守、内部混乱之际，发动了突袭！
“狗官兵杀进来了！”
“洋鬼子！”
“跟他们拼了！”
煤窑内残存的汉子们惊恐地叫喊起来，绝望地抄起手边能摸到的一切——柴刀、木棍、半块砖头，甚至还有几支没来得及带走的、没有弹药的恩菲尔德步枪！
子弹呼啸着射入煤窑！打在煤壁上溅起火花！打在人体上爆开血花！惨叫声瞬间响起！
混乱中，王老五被人扑倒在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肖雯雯手中那团越来越刺眼、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蓝光，又看到入口处冲进来的、端着明晃晃刺刀的洋兵和挥舞着腰刀的清兵！
“菩萨！带我们走！”一个汉子朝着蓝光绝望地伸出手，脸上是濒死的祈求。
“拦住他们！别让妖女跑了！”一个洋人军官用英语大吼，枪口指向肖雯雯！
轰！又一声爆炸在入口附近响起！气浪裹挟着碎石和烟尘冲入煤窑！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摇晃！
在这天崩地裂般的混乱、血腥和能量风暴的中心，刘十九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弟弟染血的头巾从王老五手中滑落，掉在他脚边的泥水里。那刺目的暗红色，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清兵的吼叫，洋鬼子的枪声，兄弟们的惨嚎，还有那越来越近、仿佛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深蓝嗡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布满煤灰、血污和泪水的粗糙手指，触碰到了泥水中那团冰冷湿粘的布。他捡了起来。弟弟的头巾。浸透了弟弟的血。也浸透了那些被洋人、被清妖、被这吃人世道碾碎的无数穷苦人的血。
他不再看那团刺目的蓝光，也不再看向入口处杀进来的敌人。他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那团湿冷、沉重的红布。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扯下自己头上那条同样洗得发白、边缘破损的红布巾——那是他作为义和团“师兄”的象征，也是他最后一点虚幻的身份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