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雯雯所在的地窖，很快变得人满为患。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员、绝望的妇孺和满眼期盼的汉子。腐烂的伤口、排泄物的恶臭、绝望的哭嚎和压抑的祈祷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肖雯雯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如纸。能源读数：5%。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受损的核心动力单元，带来细微却持续的痛楚。她像一台过载濒临崩溃的机器，在极限边缘运转。
“菩萨…求求您，救救我男人吧…他被洋鬼子的马蹄踩断了腿…”
“大慈大悲的纳米菩萨…我儿子烧得厉害，快不行了…”
“菩萨显灵！救苦救难！”
无数双枯瘦的手伸向她，无数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是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和对神迹的狂热渴望。
肖雯雯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恶心感和能量枯竭带来的眩晕。她抬起手，指向伤势最重、濒临死亡的几人，声音冰冷而疲惫：“抬过来。其他人，出去。”
她不再依赖医疗包。能源太宝贵了，必须用在刀刃上。她将仅存的能量，集中到指尖，形成极其细微、精准的能量束流。这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消耗巨大，效率也远不如医疗包。
昏暗的油灯下（刘十九后来找来的），肖雯雯的指尖亮起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蓝芒。她如同最精密的外科医生，操控着这微弱的光束，小心翼翼地灼烧掉一个孩子腿上深可见骨、已经化脓生蛆的溃烂创面，精准地封闭住一个老人腹部被流弹撕裂的伤口内正在渗血的细小血管……汗水浸透了她的鬓角，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每一次操作，都伴随着能源储备1%甚至更多的跌落。视野中的警报红光疯狂闪烁，核心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
但她没有停下。她像一个冷酷的机器，高效地筛选着，救治着那些还有一线生机的重伤员。至于那些已经感染至深、脏器衰竭的，她只能漠然地摇头。
被救活的人，如同王老五一样，对“纳米菩萨”感恩戴德，顶礼膜拜。他们的家人更是激动得嚎啕大哭。那些没被选中的，或者救治无效死去的，他们的家人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转化为更深的绝望，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为什么菩萨不救我家的？
地窖外，汇聚的人越来越多。刘十九在外围组织着，他利用“神迹”带来的威望和几个像王老五这样死忠的汉子，开始维持秩序，搜集食物和药品（虽然对肖雯雯无用，但对其他人是救命的东西），并严密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纳米菩萨”的名号，如同野火燎原，在1900年绝望的北京城底层疯狂蔓延。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救治的象征，更成了黑暗中凝聚人心的火把，成了反抗者心中一个全新的、充满力量的神只！
铁拳初啼
地窖的隐蔽性终究是有限的。大量人员的异常聚集，以及“死而复生”的离奇传闻，很快引起了清廷爪牙的注意。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废墟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地窖入口附近放哨的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吓得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十…十九哥！不好了！官兵！好多官兵！还有洋…洋鬼子！朝这边来了！带路的是…是上次菜市口那个狗衙役！”
地窖内瞬间死寂！刚刚被“神迹”点燃的希望之火，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妇孺的哭泣声再也压抑不住。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洋鬼子来了！快跑啊！”
“菩萨！菩萨救救我们！”
刘十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看向靠在墙边闭目调息的肖雯雯。她的脸色比纸还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能源读数：3%。
“菩萨…您…”刘十九的声音带着颤抖。
肖雯雯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漠然的疲惫。她启动了最后的扫描模块。无形的波动穿透地窖的土层。
“清兵三十七人，配备前装滑膛枪，已装填。洋人雇佣兵六人，装备后膛快枪（可能是李-恩菲尔德或曼利夏），未完全展开队形。带路者一人，持短棍。”信息流在视野中快速闪过，“距离：一百五十米。预计接触时间：三分钟。”
“怎么办？”刘十九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他手里只有一把豁口的柴刀。王老五等人虽然被救活了，但身体虚弱，手无寸铁。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清兵洋枪队，地窖里的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肖雯雯的目光落在腰间那个早已变成废铁的纳米医疗包上。又扫过自己那条冰冷的机械腿。能源……3%……核心损伤……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代价巨大，但别无选择。
“都趴下！捂住耳朵！张嘴！”肖雯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地窖里的哭嚎！
人群下意识地照做，惊恐地蜷缩在地，捂住耳朵张开嘴。
肖雯雯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仅存的3%能源，毫无保留地、如同开闸泄洪般，疯狂注入到植入式智脑核心的一个特殊功能模块——低频共振发生器！这原本是用于地质勘探或特殊材料处理的辅助工具，此刻却成了最后的武器！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低沉到超越人耳听力极限、却又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极度不适和恐惧的声波，以肖雯雯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这声波穿透土层，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正小心翼翼围拢过来的清兵洋枪队！
噗通！噗通！
地窖外，正准备踹门的清兵和雇佣兵，如同被无形的重拳击中胸口！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瞬间剥夺了他们的行动能力！更可怕的是，他们手中紧握的枪械——无论是沉重的滑膛枪还是精密的快枪——枪栓、击锤、扳机等金属部件，在这超低频的共振冲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咔！咔！咔嚓！
一连串金属断裂、变形的脆响！
几十条枪的枪栓、击发装置，竟在同一时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扭曲，瞬间报废！变成了一堆无法击发的废铁！
“啊！我的枪！”
“怎么回事？！”
“妖法！又是妖法！”
地窖外一片惊恐的嚎叫和混乱！清兵和洋鬼子看着手中瞬间变成废铁的枪支，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万状地向后溃退！
“就是现在！冲出去！”肖雯雯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地窖内响起！她强行支撑着因能量彻底耗尽而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向入口！
刘十九第一个反应过来！狂喜和一种嗜血的冲动瞬间冲上头顶！他怒吼一声：“兄弟们！菩萨显灵了！抄家伙！杀狗官兵！”他抓起地上半块砖头，第一个冲了出去！
王老五和其他几个恢复了些许体力的汉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激起了血性，纷纷抄起手边的木棍、石块，嚎叫着跟着刘十九冲出地窖！
地窖外，夕阳如血。
清兵和洋鬼子正陷入武器报废的巨大恐慌和混乱中，根本没想到地窖里会突然冲出人来！刘十九如同猛虎下山，手中的板砖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一个正低头查看报废火枪的清兵后脑勺上！
噗！
血花四溅！那清兵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杀！”刘十九双眼赤红，杀意沸腾！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支报废的洋快枪（李-恩菲尔德），枪身沉重冰冷。他抓住枪管，将沉重的枪托当作铁锤，狠狠砸向旁边一个正试图拔腰刀的衙役！带路的正是菜市口那个衙役！
那衙役惊恐地抬头，脸上满是鼻涕眼泪，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就在刘十九的枪托即将砸碎他头颅的瞬间，借着夕阳的光，刘十九清晰地看到，那衙役敞开的破旧官服衣襟里，露出半张被汗水浸透、已经模糊发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抱着婴儿的瘦弱妇人，正怯生生地望着镜头。
那是他的全家福？他也有老婆孩子？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刘十九被仇恨充斥的大脑。砸下去的枪托，下意识地偏了半分，重重砸在衙役的肩膀上！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衙役发出凄厉的惨叫，捂着粉碎的肩膀瘫倒在地，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想活命？”刘十九用枪口抵住衙役的额头，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眼中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他想起了饿死的妹妹，想起了差点被砍头的弟弟，想起了无数倒在血泊中的穷苦兄弟……但眼前这张痛苦扭曲的脸，衣襟里那张模糊的全家福，像一根刺，扎进他愤怒的心房。
最终，那被“纳米菩萨”重塑过、又被残酷现实淬炼过的理智，压过了纯粹的杀戮欲望。
刘十九猛地收回枪口，厉声喝问，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带我们去最近的武库！清兵或者洋鬼子的都行！敢耍花样，老子把你全家照片塞你喉咙里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