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本是万物归墟的终焉,此刻却成了她们挣脱樊笼的渡舟。那力量撕开界壁时发出的声响,不似雷鸣,也不像金石交击,倒更像是某种亘古沉睡的巨兽,在她们耳边发出了一声沉闷而疲惫的叹息。
随即,包裹周身的、那几乎要将神魂都碾成齑粉的恐怖压力骤然一空。
脚下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饶是王诗画心性最为沉静,此刻也不由得微微晃神,眼底映出的景象,让她惯常波澜不惊的心湖也荡开了一圈涟漪。这里……就是无数下界修士梦寐以求、苦苦追寻的仙界?
没有预想中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的浮夸景象,也没有仙宫林立、神兽巡天的喧嚣热闹。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广袤天地,安静得出奇。天空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清澈又深远的琉璃色,仿佛一块巨大的、不含丝毫杂质的宝石穹顶。几缕流云慢悠悠地飘荡着,色泽奇异,像是谁把彩虹揉碎了,随意泼洒上去,成了七彩的仙绦。远山含翠,轮廓在薄雾中显得柔和,有银练般的仙泉从悬浮的山峰间垂落,悄无声息地汇入下方那片云雾缭绕、望不见底的灵湖。空气里弥漫的气息,不再是下界那需要费力汲取的稀薄灵气,而是浓郁得几乎能用手捧起来的仙灵之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痛饮了一口陈年仙酿,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泰慵懒。
“嘿……这地方,倒是有几分意思。” 秦嫚妖用力吸了吸鼻子,感受着体内那属于修罗的好战血脉,与周遭温和醇厚的仙灵之气产生的微妙冲突与交融。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原本萦绕在她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桀骜煞气,在这里似乎被无形地稀释、安抚了些许,变得内敛,却也更显深沉。
沈若水没有出声,她的目光像是最精细的尺规,一寸寸丈量着周围的景物。纤细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虚划着,指尖过处,留下几道微不可察的、迅速消散的灵光轨迹。“麻烦,”她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这里的‘规矩’太硬了,空间像铁板一块,法则链条清晰得吓人,又沉又重。”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姐妹们示警,“想在这里开个‘后门’,弄个传送阵什么的,怕是要费老鼻子劲了。”
李琴雅一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周身流淌着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温润光华,那是她独有的混沌生机之力,正如同无数触角,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这里的生机……太庞大了,像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海洋,我们下界的那点灵山福地跟这里比,连个小水洼都算不上。”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可是,这片海里,好像掺了点什么别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有点像……陈年旧伤留下的那种滞涩感,闷闷的。”
王诗画依旧沉默着,只是抬起了手。那面古朴的混沌星盘在她掌心上方浮现,缓缓旋转着,几点微弱的星辉明灭不定。她望着那片瑰丽而静谧的琉璃色天空,目光似乎要穿透这层美丽的表象,看到其背后运行的、冰冷的天道轨迹。片刻,星盘隐去,她收回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姐妹耳中:“天机似海,却迷雾重重。这地方,看着是仙境,底下藏着什么东西,难说。”
她话音才落,前方那看似平静的云雾忽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剧烈地翻涌起来。数道流光破开云层,速度快得只在视野里留下几道残影,眨眼间便已到了近前,轻飘飘地落在四姐妹身前不远处,点尘不惊。
来者共五人。为首是一位身着月白仙袍的男子,看面容约莫二十七八,生得是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嘴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他身后跟着四位手持仙玉拂尘、身着统一淡青裙装的仙娥,个个低眉顺眼,气息沉静凝练。
那男仙的目光在四姐妹身上迅速扫过,尤其是在感受到她们周身那迥异于寻常仙力、既深沉如渊又仿佛包罗万象的混沌气息时,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惊异,随即,那惊异便化作了无可挑剔的、甚至带着几分谦卑的恭敬笑容。
他上前一步,动作优雅地拱手行礼,声音清越:“四位仙子,可是自下界飞升而来?在下流泉仙域接引仙使,云渺。” 他姿态放得很低,“恭迎四位仙子莅临仙界。仙域早已接到上谕,知悉四位仙子乃身具大造化之人,特命在下在此迎候,引四位前往‘迎仙阁’暂歇。”
“迎仙阁?” 秦嫚妖眉梢一挑,语气里带着点玩味,“名字听着倒挺客气。”
云渺仙使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如同春风拂过:“仙子明鉴。迎仙阁乃是我流泉仙域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居所,就建在‘万灵源眼’之上,仙气之浓郁纯净,堪称仙域之最。对于四位仙子稳固飞升后的境界,体悟我仙界无上大道,那可是有着寻常仙人求都求不来的莫大裨益。”
沈若水与李琴雅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抹疑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就给予如此超规格的厚待?这仙界,难道真是如此慷慨好客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