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神使行辕深处，那由星辰晶石雕琢而成的观战席上，一直淡漠如水、仿佛万物不萦于怀的首席神使，第一次失态。
他霍然起身。
宽大的神使袍袖因这突兀的动作而翻涌，带起一片流淌的星辉，将周围侍立的下位神使惊得纷纷垂首，不敢直视。空气中原本流淌的宁静神圣的韵律，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打破，仿佛一张完美无瑕的织锦被猛地撕开了一道裂口。
他那双平日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倒映着宇宙生灭的眸子里，此刻星河倒卷，星云崩碎，充满了纯粹的、未经任何掩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目光死死钉在远方那一片正在扭曲现实、吞噬光辉的混沌区域，仿佛要将其看穿，看清其最本质的核心。
“如此低等……如此蒙昧的生命形态，”他的声音不再平缓威严，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让熟悉他的人感到天翻地覆的震颤，“如此孱弱的精神力量，连自身血脉的潜力都未曾挖掘完全，文明的火种更是摇曳如风中残烛……他们，他们怎么可能触及……甚至初步驾驭‘混沌初开’的领域雏形？！”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冒犯、被颠覆的惊怒。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混沌领域的存在，完全、彻底地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可说是颠覆了他过往数千年建立起来的、关于力量、关于生命层次、关于宇宙规则的认知体系。
那并非仅仅是能量强度上的暴涨，或是某种未知秘术的展现。那是一种……道路层次的本质差异。
在他，以及他所代表的至高神庭的认知体系里，力量的晋升是秩序井然的，是沿着既定的阶梯一步步向上攀登。从感悟元素，到掌控规则，再到凝聚神性，最终点燃神火，构筑神国……每一步都有迹可循，有法可依。秩序、规则、位阶，这是构筑无尽世界的基石。
而“混沌”，代表的恰恰是基石之前的状态，是万物起源的“无”，是规则尚未诞生、概念尚未分明、一切可能性都蜷缩在奇点之中的原初状态。那是理论上存在的概念，是神力追溯源头时方能隐约感知到的、充满无限可能却也极度危险的“背景板”。
可现在，就在他眼前，一个被他视为蝼蚁、视为亟待“净化”或“引导”的低等族群中的个体，竟然以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撬动了这份属于“原初”的力量！
那不是秩序内的对抗，不是规则层面的较量。那混沌的领域弥漫开来，他所熟悉的元素规则在失效，空间结构在变得暧昧不清，甚至连时间流逝的感知都开始出现错乱。那领域本身，就在否定着既存的一切秩序，将一片区域强行拉回到了某种“无规则”的原始状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力量强弱问题。
这就像是精心布置好棋局、手持精良武器的将军，突然发现对手不再遵循任何棋理，甚至开始溶解棋盘，让物理定律失效。这是一种来自更深层次、更本质层面的……降维打击。
首席神使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星辰晶石打造的座椅扶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上面镌刻的防护神文明灭不定。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名为“威胁”的寒意，正顺着他的神性感知，悄然蔓延。
这不是对那个个体目前所展现力量强度的恐惧，那个体本身的力量，在他眼中依旧渺小。这是对那条未知“道路”本身的忌惮，是对“混沌”这种根本性力量的警惕。如果这种力量可以被如此“低等”的生命驾驭，哪怕只是雏形，那是否意味着，他们神庭所坚信的、所行走的秩序之路，并非唯一，甚至……并非至高？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混沌领域的气息，隐隐与他记忆中某个被列为最高禁忌的古老预言碎片产生了重叠——关于原初归来，关于秩序崩坏，关于……神之黄昏。
“必须弄清楚！”他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急迫，“必须弄清楚这力量的来源，这领域的本质！这个‘容器’，这个‘钥匙’……必须掌控在神庭手中！”
惊怒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名为“贪婪”与“掌控”的火焰。他看着那片混沌，眼神不再仅仅是震惊，更带上了一种审视猎物、审视禁忌的锐利与冰冷。
行辕内的气氛，因他一人心绪的剧变，而从神圣殿堂化作了风暴降临前的压抑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