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咫尺风波(2 / 2)

“最后通牒?”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告诉他,派几条狗来吠,没用。”

“你!”李威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起,猛地一拍桌子,“你他妈找死!”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这时房间的门却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穿着得体、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沉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扫了一圈在场剑拔弩张地众人,随后在段砚舟身前停了下来,面向李威等人。

“先生,这里是国,如果几位再不离开,我可是要联系大使馆了……”

男人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让紧绷的气氛凝滞了一下。李威显然也知道一旦大使馆介入他们不但完不成任务还很有可能被遣返,他狠狠地瞪了段砚舟一眼,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男人,咬了咬牙,撂下狠话:

“好!段砚舟,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这份协议,你躲不过去!”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带着两名手下,悻悻地摔门而去。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段砚舟和男人两人。

段砚舟挺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分,他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刚才那通被强行打断的电话,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浮上心头。温雨慈……她肯定听到了。那个安静得像含羞草一样的女孩,会被吓到吧?

男人没有立即离开,他看着段砚舟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冷意,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将那份被李威推过来的协议书拿起,看也没看拿起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段先生,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父亲既然查到了这里,就不会轻易罢手的,明天我会和蒋律说一声,重新安排换个住处”男人温和地提醒道。

段砚舟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他眼底的深邃。

“罗宾”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说,他到底想怎么样?”

罗宾只是站在他身后没有回复,段砚舟也没有再说话。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名字,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发了一条短信“没事,放心。”熄了屏幕后将一切翻涌的情绪,再次封存于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而温雨慈依旧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立在房间窗边,直到举着手机的手臂传来酸麻感,才恍然惊醒。手机安静的屏幕漆黑,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只是一场幻觉。

可耳边残留的咆哮、巨响,以及段砚舟最后那强压着惊涛骇浪的、冰冷的告别语,都在清晰地告诉她——那是真的。

“段砚舟……”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那个平日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却会在独处时对她流露出笨拙温柔的少年,此刻正身处怎样的旋涡之中?那个陌生的、充满戾气的男声,会不会伤害他?

温雨慈猛地蹲下身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迫不及待地想再打过去,想确认他的安全,想听到他真正平静的声音。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刚才那种情形下,她的电话只会成为他的负担,甚至可能激化矛盾。

这时她收到一条短信,是段砚舟发来的,她点开短信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抖动“没事,放心。” 简短的四个字让温雨慈的心又沉了下去。她无力地坐到床边,将脸埋进掌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通话中断前的每一个细节——沉重的脚步声、砰然的巨响、凶狠的威胁、还有段砚舟那绷紧到极致的声音……

大洋彼岸,段砚舟站在重新恢复寂静的房间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李威那伙人带来的硝烟味。

段砚舟没有动,目光落在窗外,他摊开手掌,指尖因为刚才极力克制情绪而微微发颤。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是温雨慈。

他发出的那条短信,苍白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可他还能说什么?告诉她,他的父亲为了逼他放弃母亲留下的遗产,不惜派人跨国追踪,威逼恐吓?告诉她,他身处的这个世界,充满了算计与冷酷?他不想让她卷入这些肮脏的纷争,不想让她清澈的眼睛里,过早地蒙上阴霾。

他走到书桌前,垃圾桶里是被罗宾撕碎的“协议书”残骸。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讽刺的烙印。父亲……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早已褪去了血缘的温情,只剩下商场博弈式的冷酷和贪婪。母亲去世后,这个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抹去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包括她留给儿子的、受法律严格保护的遗产。

李威的出现,意味着段父已经失去了耐心,手段也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今天只是威胁,下一次呢?

段砚舟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父亲生存的孩童。母亲留给他的,不仅仅是财富,更有她为他铺就的独立之路。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罗宾的安排是正确的。段砚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窗玻璃,发出沉闷的微响。

段父在国内深耕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手段通天,可他的触角伸到海外,终究要顾忌国际视野、法律差异,至少,他不敢肆无忌惮。

李威等人的出现,像一记响亮的警钟,段父显然已经不耐烦于常规的施压和法律的周旋,开始动用更“直接”的力量。这场由贪婪和掌控欲掀起的风暴,挟带着太平洋对岸的凛冽寒意,并不打算放过他,誓要将他这叶孤舟也彻底吞噬、撕碎。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伙人带来的硝烟与蛮横气息。他点开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指尖滑动,那个置顶的温雨慈的聊天窗口,冰冷的眼底,终于难以自抑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柔和,像极寒冰原上偶然折射出的一缕熹微晨光。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有愧疚,将她无辜地牵扯进这令人作呕的纷争边缘,让她平白担忧受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比坚定的决心,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在重压之下愈发凝实。

他不能倒下。倒下意味着屈服,意味着母亲的一切将付诸东流,也意味着……他将失去守护那份遥远却珍贵的温暖的资格。

更不能让她担心。他仿佛能看到电话那端,她蹙着眉,握着手机忐忑不安的样子。他带给她的,应该是校园里简单纯粹的快乐,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默契与悸动,而不是这些来自成人世界的肮脏算计和暴力威胁。他必须把这些龌龊牢牢挡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即使自己早已深陷泥潭。

这份悄然滋生的守护欲,在此刻与生存和反抗的本能紧密交织,化作了支撑他挺直脊梁的又一股力量。他收起手机,将那一闪而过的柔软再次深藏于寒潭般的眼底,只剩下不容动摇的冷静与决绝。

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他已别无选择,唯有向前。